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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所好者道也”——本栋师的学术境界

张勇 程门问学 2022-07-15

2020年10月24日,“九畹芳菲:巩本栋教授荣休纪念会”在南京大学文学院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巩门弟子六十余人参加。本文为南京大学文学院1996级硕士、红河学院人文学院张勇教授在纪念会上的讲话。


张勇教授在讲话

巩老师、王老师、各位同门:

今天,我们克服各种困难,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活水轩,我想,就是因为今天是我们巩门的一个重要时刻,我们在这里为我们的老师举办这样一个隆重的荣休纪念活动,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个历史性的事件,都想成为这一事件的亲身的参与者、见证者。

我这里只代表我自己说一说跟随巩老师学习二十多年的感想、心得,概括一下自己多年学习的感观。我最想说的有两点,第一点是打基础、第二点是提境界。打基础这一点在纪念文集里我说得很多(详见拙文《“遥向东京觅繁华”——巩老师带我进入学术研究和宋代文学》,载《九畹芳菲——巩本栋教授荣休纪念文集》,中华书局2020年8月),打基础很多同门都是一样的,像读经典啊、写三个自传啊等等,其他的我也说的很详细,是纪念文章中最长的,所以有些甚至说的很琐碎,这里就不说了。我重点说一说提境界。

一个学者的终身成就,我觉得和他(她)的境界是密切相关的。在打基础的时候,巩老师就同时在给我们提境界。巩老师之所以能够给我们提境界,当然和老师自身的境界有关系。我自己的观感,在程门弟子中,巩老师是对“道”最有自觉意识的。我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自然是有的。巩老师平日里对我们的教导中,不时都讲到“道”。程先生过世的时候,巩老师写的纪念文章就叫《道在,师亦在》。《论语》里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这句话巩老师非常喜欢,在不同场合都讲。2015年骈文会议的时候我回南大来,请老师给我写一幅字,老师当时问我要什么内容,我说没有要求,随老师写,只要他觉得好就行,结果老师写的就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题识说“乙未秋,张勇弟自滇东来,因书孔子语赠之。”所以,在我看来,老师的意识里边,是自觉地把学问、人生作为一种求道的过程,而且愿意将之作为与道俱化的追求和实践,这整个的就是一种“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的境界。

巩本栋先生为程门问学题“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老师这样的一种对道的爱好,这样的一种学习,不单纯是文字意义上的学习,而是孔子所说的那样一种“为己之学”的精神、那样一种学问境界的践行。所以我在巩老师身上看到了那种“孔颜乐处”的现实例子,这使我随时都受到激励,随时都有学习的榜样,在这样的一种学习中,我就逐渐地、一再地感受到老师不断地走在一种与道俱化的进程之中,这同时也是提挈着我向上走的精神力量,让我自己总是有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感觉,不断地跟踪、追逐、学习,跟着老师一起,亦步亦趋,尽量把学问本身作为追求的目标,尽量排除非学术的功利因素的影响。

巩老师是程门弟子中最具有“道”的自觉意识的这个问题我还当面问过巩老师。2015年的时候,有幸请巩老师和王老师到过红河学院,到过蒙自,在一次宴席上我就跟我的一些同事这样介绍,然后问巩老师是不是这样,巩老师当时是默许的——我觉得是默许的。然后,包括昨天、今天的一些话,都是证据。昨天晚宴的时候,说到一些社会上的不好的事情的时候,巩老师就批评说这是道从于势。今天早上,就在刚刚,巩老师还说我们读书治学要有骨气,不要屈从于权势,鼓励我们要道胜于势。最近看到郝敬的大作(《建构小说——中国古体小说观念流变》,中华书局2020年8月)的推介,他在《后记》里说到巩老师曾经对他说老师是把“对中国传统文化传承责任之自觉担当”作为自己今日读书之责任与信念的。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愿薪火能相传。可见巩老师对“道”是完全自觉的。这些都是真实无虚的事实,证明我的个人观察和认识是完全正确的。

这就是巩老师以道御势的境界,正因为有这样一种学术和文化传承的责任感,这样一种与道俱化的境界,巩老师才会说现在要退休了,要把退休作为起点,这是令人动容的,因为有好多人还没有退休,学术生命就结束了,这往往是自动结束,比如说敝院敝系有若干老师已退休或面临退休,我在那里挂着一个学科建设领衔人的名,有时候很急,因为很多人东西出不来,建设比较困难,困难就要激励,就一再地讲要努力,朱熹说“今之学者全不曾发愤”,这话我也常常引用,可是一些老师退休前四、五年就早放弃读书治学了,总是说要退休了,什么任务都不要给他了,就完全把退休当作养老,看作和学术完全没有关系的生活,我就觉得这是不应该的。所以,我看到巩老师的学述以后,我在里边看到巩老师立下一个宏愿,就是要以退休为起点,再攀学术高峰。这一点和我们的太老师程千帆先生一样,程先生65岁来到南大,做出了一番辉煌的事业,巩老师在65岁退休的时候也发愿要为学术重新出发。我就以这一点来对敝系的老师说:“你们看看,我的老师,65岁退休的时候说学术生命才刚刚开始,才刚刚开始做学问,你们还没有退休,还有好几年,就已经自动放弃学术、自动放弃读书,把自己作为一个要完全隔绝于学问和读书的人,这怎么行啊!我们要以前辈为楷模,程千帆先生、周勋初先生、章培恒先生,他们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做学问,他们那个时候是想读书而不能,想做学问都有罪,那才是痛苦呢!现在是你想读书,谁不让你读书啊,想做学问,谁不让你做学问啊!相比之下,我们现在的条件这么好,却这么没有志向!再看看我的老师,巩老师,以退休为起点,多么振奋人心啊!”我就以巩老师为榜样来激励我们学校的老师,两种退休观,何异天壤啊!反过来正可以看出巩老师的境界,是多么的令人望尘莫及啊!

巩本栋先生在荣休纪念会上

老师就是这样不断地改变着我,提升着我,正因为这样,我自己在工作、生活、学习中,对老师“所好者道也”的精神,稍有体会,稍有行动,在一些方面把老师的思想、做法带到自己的学术、教学活动中,比如在红河学院创立读书会,蒙自比较落后,尽管近代的时候其实是很先进的,因为蒙自是中国很早现代化的地方,滇越铁路、电话、电报、机场等,在全国都是很早建立的,但是现在毕竟落后,因为落后,所以更需要提升。我2002年博士毕业以后,当年就开始在红河学院搞了一个读书会,读《四书》、《庄子》、《春秋三传》,从《四部丛刊》找一个本子复印,人手一册,一字一句地会读,也不急,完全没有什么功利目的,就是慢慢地、静静地读而已。《庄子》读了五年左右,《春秋三传》现在已经读了七年左右了,文公还没有读完。大家都很喜欢这种慢慢读经典的过程和感觉,每到周四晚上读书会的那天,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会尽量排除困难,参加读书活动,缺了一次都会觉得遗憾。参加读书会的人,逐渐培养出了对古书和经典的亲切感,觉得读古书是那么的有文化,欲罢不能。我们的成员有音体美的老师,现在连在读的本科生也加入了。读书会也越来越得到发展,我们人文学院内部有好几个读书会了,和红河州图书馆、蒙自一中合作创办了一个社会性的读书会,面向社会开放,读《论语注疏》、读美学、读教育学、读现代文学,成员来源很多样,曾经有修自行车的。《论语注疏》读书会的人对精读经典这种读书方式的好处,已经深有体会,差不多是上瘾了,如果哪天我因为有事要取消活动,大家就会很失落,读书会似乎成了一个精神的家。还有一个新的现象,就是在红河学院中文系的教学中,已经出现了若干专门针对学生的读书会,老师在课外带领学生进行专书阅读,比如《文心雕龙》、《美的历程》、《中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等。学生在这样的训练中也渐渐地喜欢读经典了,慢慢地有些会读经典了,学生的阅读能力也就慢慢得到提高了,有学生爱上了读书,老师们看着,怎么都有一点小激动!读书会这种会读经典的方式在红河学院、在蒙自有蔚然成风之势,文化在一种非功利的气氛中暗自传承,而这一切,都使人不能不回想起1996年秋初进南大时,巩老师让我选一部先秦经典从头到尾细读的要求,活水源头,花开滇南。

“吾道南矣”——巩师会不会这样默默地说一声呢!我不知道。说与不说,都不重要。至言去言,大美而不言,庄子早就悄悄地告诉了我们不言之言的妙境。体味着庄子充满悖论精神的隽语,观看着红河学院和蒙自满目皆春的凤凰花火热绽放的样子,就够了。

老师不惮前行的身影,是弟子向上的灯塔。

爱道、爱学术、爱老师!

谢谢大家!

(根据录音整理,有增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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