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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云波:行者的路和歌者的诗——《巩本栋教授荣休纪念文集》编后记

葛云波 程门问学 2022-07-15

巩本栋教授近照



巩老师要荣休了,这是近些时日我们同门的重要议题。适时荣休,这无可异议;但是联想到巩老师的老师程千帆先生,正是在这个年龄段上来到南京大学,重新开始工作的,不免让人发出世易时移,精神同在的感慨!千帆先生六十五岁登上南大讲坛,本栋师六十五岁从南大荣休,似乎一个是开始,一个是结束,其实都是开始。千帆先生的开始是一个荒唐时代结束以后,一个备受摧残的学术老人新的学术生命的开始;本栋师的开始是一个学术昌明时代一个学者正常的制度性退休以后,真正恬静学术的开始。正如巩老师自己说的那样,要“以退休为新的学术起点,努力前行,做出成绩!纵不能至,而心向往之”,而巩老师之所以这样来想象和安排自己的退休生活,就是因为“有先生的榜样在前,尤应恒自诫惕,奋发有为”。可见,千帆先生和本栋师两个六十五岁的人生不一样的开始,却有着精神的同一性,都是要为学术不休不止,恪尽职守。

本栋师二十五年里招收、指导、培养的硕士、博士弟子总数近百位。他常谈到程先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快乐,巩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在努力,在不断成长,也是常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就像父母眼见孩子能稳当地走路时那般幸福。

巩老师的独门家法,许多沿袭自程先生。入门之初,写中英文、文言自传,通读若干种经典古籍,写读书笔记、定时讨论……巩老师喜说程先生讲过的话,类似“子曰”一般,萧规曹随,似乎没有自己的创见。然而,好好体会,就会认识到:卓有成效的好方法,理应学习继承,没有必要去另起炉灶。孔子“述而不作”的精神何其伟大!在当代,常有朝令夕改、法自我出之举,朝不虑夕,何功之有?巩老师的做法,未尝不是疗治这一恶风的一剂对症的药石。

2013年在程千帆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暨程千帆学术思想研讨会上,巩老师与部分弟子合影。左起:田瑞文、张明华、王承斌、葛云波、巩老师、陈谊、张勇、叶文举、陶春林。


巩老师指导学生研读,讲陈寅恪先生、程先生、周勋初先生的研究理路,注重方法论的启发,教导学生入门要正,起点要高,以期为长远发展铺好道路。又通过文学史专题课,深入展现具体的研究个案,在学术研究上加以示范。为了提高学生治学的境界,他让学生精读程先生的《古诗考索》、《被开拓的诗世界》(与莫砺锋、张宏生两位老师合撰)、周先生的《文史探微》和《程千帆沈祖棻学记》等书,好好揣摩先生的治学方法以及所达到的学术境界。

巩老师多次讲治学首先要做人,为人是治学的根本。他向学生们推荐阅读钱穆先生的《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等书,让学生体会学者的成就不在于起点如何,不在于一时如何,而在于对传统文化的始终不渝的热爱和执着。珍视亲情和师友之情,是非常重要的人生情怀。巩老师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他尊敬自己的硕士生导师徐无闻先生,屡次为学生讲说徐先生的为人及其成就;他尊敬程先生、周先生及系里的老辈先生,程先生生病时,巩老师常常陪侍床前。对于程门师兄弟和其他老师,巩老师诚恳相待,让自己的学生多向他们请教,转益多师。对于门下弟子的关心,则无微不至。如今开始接替张伯伟老师,与蒋寅老师一起主编《中国诗学》,对于青年学者倾心指导、关怀几同乎及门。

同门都以得入巩门为幸运,不少同学还有“挤”进巩门的不凡经历。巩老师喜讲“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想来,他是讲师生关系的建立,非凭借世俗的请托、拉拢,乃是基于对古典文学的热爱,基于学术上的传承开新,经过不懈努力,自然而然的结果。师生既得之不易,便须珍惜。“缘分”的双方是平等的,都得做出各自的努力,莫误了缘分。巩老师对学生学习和生活,都特别关怀,悉心指导,有同门说老师对学生论文的熟悉超过了学生自己,可见老师在“缘分”的那一头做了多少努力。

2019年10月宋代文学年会期间,莫砺锋老师、巩本栋老师与部分参会弟子合影。前排左起沈扬、莫老师、巩老师、沈章明;后排左起刘慧宽(曹辛华弟子)、徐涛、李娟、曹辛华、李强、张明华、袁晓聪(曹辛华弟子)、王欣悦、黄伟豪。

巩老师在学生毕业时会讲:学业既成,师弟即是朋友。在校是师生,出校是朋友。老师这种平等观,是鼓励学生早些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可是学生毕业之后,仍会时不时地向老师请教,拿论文请老师批改。师生之实,仍在延续。学生在以后的工作中,稍有进步,巩老师都会适当地称赞,在不同场合加以褒扬,使学生感到继续成长中仍被呵护着的温暖。巩老师的教育理念和身正为范,深刻地影响了学生,后来到教育岗位上的学生皆以巩老师为楷模,言必称巩老师,就像巩老师言必称程先生一样。星火燎原,是为可期。

巩老师要荣休了,理应庆贺一番。消息一出,反响热烈。陈谊、解旬灵伉俪,谢海林等提议编辑一册纪念文集,于是,由张勇师兄草拟倡议,同门群起响应。我参与讨论体例,最后确定文集分作学术论文、师门问学录两个板块:前者收同门自选论文,代表个人治学方向、特色及水平,限于篇幅,每篇需精简为五千字左右;后者收各自回忆恩师教诲历程的散文。另附录有巩老师在中山大学与曹家齐教授等的对谈《“宋代文史研究结合”对谈录》(谢海林、袁辉、汤晓雯等整理),以及林庆彰教授的访谈录《巩本栋教授与宋代文学研究》(谢智光整理),借以可窥见巩老师在宋代文学研究方面的一些思考。

我承乏编辑这册纪念文集,得以先读为快,有许多收获,学术上的,情感上的。真是受益甚多,快慰无比。读着同门的一篇篇散文,我一次次又回到南大,跟随大家一起问学于巩老师,无限的喜悦从心中涌起;读着同门的一篇篇论文,看到他们潜心钻研,从容立论,新见迭出,心神为之振奋;时或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亦令人不觉拍案叫绝。

《九畹芳菲——巩本栋教授荣休纪念文集》

葛云波 主编

中华书局2020年版


同门问学录,有相同的受业“项目”,却有不同的个人经历和体验、感悟。有学术上如何得到引领的记录,有曲折心路历程的真实描述;有问学有得、“蓦然回首”时的幸福愉悦,也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紧张和焦虑。点点滴滴,或长或短,角度不同,事迹有异,然无不饱含深情,各达其意。受教之法因人而异,而师尊传道宗旨则无不一致,春风化雨,感人肺腑。这些散文,犹如歌者在咏叹一段段至诚至真的情缘,每一咏叹犹如一首首诗,历历在目,声声入耳。在这些歌者的诗中,我读到了我自己,让我一次次回到读研的时光。到南大之前,自己是个文学爱好者,如痴如醉地翻阅各种图书,还“若有所思”地写一些貌似论文的文字,真如野草一般疯长,自以为是而不自知。跟巩老师读书后,始端正学风,脑中纷杂的思维开始有所收束,慢慢走上真正的治学之路。所撰论文和所做工作,或能体现南大的特点,自己着实像由稗草变成了良苗(我中学时自取笔名“昊葭”,毕业工作后博客、电邮用名是“麦芒初长”),这都得归功于巩老师的培养。

同门的学术论文,内容涉及范围极其广泛,历代皆涉,文史结合,众体兼备,文献研究与文学研究俱存,承师门严谨缜密的学风而各显沉思翰藻。这让人不得不想到巩老师不限学生选题范围的开阔学术视野,以及鞭辟入里的切实指导。诸文或宏通旷达,或细致精微,皆言之有据,不作无稽之谈,或力辟众说,亦不得不然,侃侃亹亹,气宇轩昂,渐有独立不倚的学者风概。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一个个行进在学术路途上的健硕身影。这些行者前进的路,以及跋涉的长度和攀登的高度,皆能清晰地感受到巩老师的熏陶浇灌之功,他多年的引领使得这些行者迈出了越来越矫健的步伐。这本纪念文集是这些行者之路的集中反映和总结,是同门之间互相切磋、互相砥砺,与学界同仁交流的好契机,对于开启新的更宽广的路途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佳的新起点。

听说巩老师荣休的活动,上初一的小女圣希也把它当作自己的事情,阅读了所有的散文,还学老师批改作文的模样,旁批了几字,多有褒,少有贬,煞有介事。她拜见巩爷爷已多次了,还聆听过巩爷爷的学术报告,现在通过阅读这些散文,当有更深的了解了。这又算是另一种“薪火相传”吧。

我们在南大读书时,也必上莫砺锋老师的课,必读莫老师的书,还倾听他的各种演讲,每每为他随口引经据典、满腹经纶所折服,在他的引领下自由遨游于古典文学的优美世界而陶然忘返。莫老师沾溉我辈实夥,今又慨然赐序,甚为荣幸。清华大学刘石教授是巩老师的挚友,不仅是宋代文学研究专家,还是承传有序、涵养甚深的书家,今为书名题签,增辉有功。于此并致谢忱。也感谢同门的积极响应,提供自己的名篇佳什,萃为一编,足称盛事。张勇师兄多方张罗,献计献策,还为本书取了美妙的书名,功不可没。海林等师弟组建荣休活动筹备组,贡献很大。中华书局罗华彤编审为本书的出版费心不少,责任编辑潘素雅女史尽心匡我不逮,钱蕾师妹友情协助校读,也都要感谢。

此次编订,未能收录论文原作全篇,难尽完美,然皆出于沉思,清通简要,易于见宝,兹呈献于巩老师荣休之际,敬祝巩老师健朗愉快,祝福巩门弟子团结友爱,学业精进!


受业葛云波谨撰于庚子岁立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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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砺锋序(我的师弟巩本栋)

目次、巩本栋教授简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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