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行思 | 冬冬看法国⑥欧舒丹地区的传统村落【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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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香香欧舒丹，来自法国南部说奥克语的地区。
1 奥克语与欧舒丹
语言是地方文化的核心。虽然我国2000年前就书同文、车同轨，却从来没有消除地方语言的存在。从13世纪开始，法国皇权为了与宗教权力相抗衡，选择使用法语而不是拉丁语书写行政公文，1539年弗朗索瓦一世颁布法案，确定了法语作为行政通用语言的地位，直到19世纪初法国普及“免费义务教育”时才全面扩大了法语的使用。
在这之前，法国大部分地区日常主要使用两种罗曼系语言，一种叫奥依语（langue d'oïl），一种叫奥克语（langue d'oc）——oïl和oc分别是两种语言中“是”的说法（今天法语的“是”，oui，和奥依语接近——跟我国一样，通用的普通话以北方话为基础）——两种语言的使用在国土上也有着相对稳定的边界（图1）。
图1 法国本土的主要方言分布，北方为奥依语，南方为奥克语
资料来源：wikipedia
如今沿着从北向南纵穿法国的高速公路跨越这条分界线时，路边还有棕色标牌显示“奥克语区”（pays d'oc）用来提示重要文化差异的存在。而说“oc”的地区就被称为“L'occitan”——欧舒丹。
2 阿基坦与设防新城
奥克语区的西半部分，在中央高原和大西洋之间，被称为阿基坦（Aquitaine，图2）。阿基坦地区周边有高山和海洋作屏障，河谷众多，物产丰富，气候适宜，史前人类就开始在此繁衍。阿基坦地区自中古以来就相对独立自成一隅，中世纪又因为联姻曾经成为英国金雀花王朝的一部分，是宗教战争和英法百年战争的主战场之一。13世纪开始，由于战争的需要，出现了一种设防新城建设——巴斯蒂德（Bastide）。
图2 阿基坦地形
资料来源：wikipedia
Bastide这个词专指1222—1373年在南法修建的一类设防新城（图3），它的独特之处主要有三点：从无到有、规则平面、配套吸引人口的城市政策——这在当时是个创举。
图3 有史可考的第一个军事新城“天空之城”（Corde sur Ciel, 1222年）及其平面图
资料来源：wikipedia; http://www.bastides.org
首先，从无到有。设防新城都是在原来完全没有聚落的土地上进行规划建造的，目的是在战争前线形成空间据点，以维持战争的供给和对空间的占领（图4）。由于没有历史负担，最经济快捷的方式就是用结构化的标准空间造城（很像现代主义新城有木有）。新城的主要空间要素包括拱廊、中心广场、轴线和棋盘状布局，有的后期设有城墙。根据不同的地形特点对空间进行调整，但大都是规则的几何形状（图5）。建筑的空间布局、屋顶形态都与本地的佩里格（perigourdien）传统建筑不同，显示其作为新城的时代特点。
图4 具有规则平面的中世纪军事新城（人口大于500）在阿基坦地区的分布
资料来源：http://www.bastides.org
图5 部分具有规则平面的新城布局形式（包括主要的交通轴线和广场、与周边地形的关系等）
资料来源：http://www.bastides.org
最后，因为是新造的城，又不能成为“鬼城”（当时的新城就已经有这种问题了），为了吸引居民入住，提出了一系列配套政策，包括取消迁入者的农奴身份（如果是农奴）——中世纪法国的大部分地区还是领地主管理其土地上的农奴，以及减免税息（如果是商人和手工业者），等等。
用这样的方式，近300个军事新城Bastide在阿基坦地区的河谷和丘陵中散布成形了，百年战争之后成为生活聚落。到近现代，因为受到现代交通体系和城市扩张的影响较小，很多村落历经工业化和城市化，仍然保留了较好的村落形态特点和建筑风貌（图6,图7）。
图6 位于多尔多涅（Dordogne）省的几个Bastide：佩里歌德的博蒙（Beaumont du Perigord，上）；伊西雅克（Issigeac，中）；埃梅（Eymet，下）
资料来源：http://www.tourisme-aquitaine.fr/fr/itineraires/au-pays-des-bastides-perigord-lot-et-garonne/
图7 勒韦（Revel）中心广场上的市场大厅，上加龙（Haute-Garonne）省
资料来源：https://fr.wikipedia.org/wiki/Fichier:Beffroi_halle_revel_31250_france.jpg
3 “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利用
法国没有类似我国的传统村落评定体系，主要的遗产保护是针对村落中的历史建筑物（Monuments Historiques）及周边一定范围的空间风貌。对村落形态的保护和延续取决于各个村落的意愿（但极少有村落编制历史核心区保护规划），但由于当地遗产保护工作开始较早，地方政府和居民的遗产意识普遍较强，对遗产价值的敏感促使他们最大化进行遗产文化的创造与推广。
比如在贝尔热拉克（Bergerac，阿基坦北部城市，图8）以东的几十个“新城”村落，为了提高地区的知名度和品牌效应，在村落旅游部门之间进行了联合，通过创建“贝尔热拉克葡萄酒乡和新城之乡”来整合遗产资源，将贝尔热拉克（国定“艺术与历史名城”）、红酒产区与“军事新城村落”进行品牌的绑定宣传，获得了很好的效果（图9）；加上村落群周边区域的自然资源很丰富，夏季度假时段游客众多，异常热闹。
图8 贝尔热拉克市
资料来源：https://www.pays-de-bergerac.com
图9 “贝尔热拉克葡萄酒乡和新城之乡”旅游联合推广的空间，图中黑点为“新城”村落
资料来源：https://www.pays-de-bergerac.com
由于农业已不再是法国乡村的主要产业（如图6所示的博蒙，一个人口2000左右的市镇，一共只有三户农业生产者开发周边的所有农田；法国农业人口约为总人口的1%[2013年数据]），且乡村土地和房屋市场自由流动，这片气候环境适宜、历史文化丰富的乡村在经历了几十年的人口置换（农民的流出和外来人口的迁入）之后，目前的乡村空间具有崭新的功能。
比如，上述联盟中的拉兰德（Lalinde，图10）、比盖（Bugue）等人口在5000以上的小城市成为当地商业与就业中心，在这里能找到大型超市、银行、邮局、火车站等重要基础设施，也是当地生活服务类就业的主要空间。类似博蒙和伊西雅克等人口在2000~5000的大村落具有较好的旅游接待功能，由于其交通区位条件较好，旅游活动和节庆丰富，因而餐厅酒店等设施的接待水平较高。
图10 拉兰德，多尔多涅大省
资料来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Lalinde_vue_g%C3%A9n%C3%A9rale_(1).JPG?uselang=fr
而位于多尔多涅大省的蒙帕齐耶（Monpazier）村，虽然人口只有2000左右，但由于其历史文化、景观、建筑遗产和文化宣传活动等多项内容均具有较高水平，被区域联合体评选为法国“最美村落”之一，法国国家电视台也对其广为宣传。这提高了地区的吸引力和知名度，也为周边村落建设提供了样板（图11）。
图11 蒙帕齐耶的广场
资料来源：https://fr.wikipedia.org/wiki/Fichier:Monpazier_2.jpg
而类似卡杜安（Cadouin，图12）、圣阿维塞涅尔（Saint Avit Senieur，图13）这样的村落，规模较小（仅二三百人口），但由于其中的教堂和修道院被纳入世界遗产“圣雅克朝圣之路”（Chemin Saint Jacques de Compostelle），村落每年接待的游人数量很多，并辐射到周边。
图12 卡杜安的修道院，世界文化遗产
资料来源：wikipedia
图13 圣阿维塞涅尔，多尔多涅大省
资料来源：http://boguy.over-blog.com/article-30719322.html
相比之下，小村莫里哀（Molière，图14）与卡莱（Calès）的居住功能就很明显。与其类似，交通资源较少、空间相对独立安静的村落，居民稳定在300~500人的规模，根据具体位置和景观的不同，村落中第二居所在所有房屋中的比例可达到30%~50%。远道而来的遗产热爱者为这些小村落的传统民宅做了很多修复、再利用的工作，贡献了可观的房地产居住税，同时在更大的范围内起到了推广和宣传的作用。
图14 莫里哀的拱廊，多尔多涅大省
资料来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Moli%C3%A8res_(Dordogne)_-_La_place_de_la_bastide_avec_la_maison_du_bayle.JPG?uselang=fr
还有一个小村特雷莫拉（Trémolat），拥有一条历史悠久、农业景观特色鲜明的河曲，在1985年就作为景观遗产被评级保护，成为建筑之外该村落的重要吸引点。在河曲的最佳观测点，对河曲形成的历史、地理、生物、景观等多方面进行知识介绍，提升游人和本地居民对遗产的认知和保护意识（图15）。
图15 特雷莫拉的河曲景观及其观景点的信息牌
资料来源：作者拍摄
总之，每个村落都努力寻找自己在国土空间中的合理位置。
贝尔热拉克地区的村落与我国浙西、皖南等地的传统村落具有相似性和一定的可比性，其发展过程中的某些经验具有一定借鉴意义，比如发展中注重对乡村建筑遗产和自然遗产的保护、表达与再创造；通过村落政府联合（“Bastide市镇联合体”共有49个市镇成员），在就业、生活服务、土地和空间利用层面对村落进行联合规划管理；通过旅游部门联合，在旅游文化层面有共同特质的村落（Bastide新城，约25个）进行联合文化创造与旅游宣传，提高地区知名度和文化品牌影响力，强化了遗产的价值；积极参与区域以外全国和国际层面的遗产化进程、扩大点状吸引力（最美村落、世界遗产等）以辐射区域周边；通过营造美好生活环境、提升居住服务功能成为第二居所的目的地，并以此提升地方空间竞争力和价值（图16）。
图16 多尔多涅河谷景观
资料来源：作者拍摄
为了突出地方特色和文化多样性，从前几年开始，这里的官方旅游网站在使用法语的同时，增设了同样内容的奥克语页面，以彰显文化并存续“欧舒丹”地区的这种语言。
但愿看到此文的乡村规划师们下次用欧舒丹洗澡澡的时候，也能想起这片美丽的传统村落，从它的发展历程看到我国传统村落一个可能的未来。
参考文献
[1] http://www.bastides.org
[2] https://www.pays-bergerac-tourisme.com/fr
作者：范冬阳，巴黎政治学院城市规划硕士，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巴黎拉维莱特国立高等建筑学院访问博士生。245880840@qq.com
下期预告：巴黎的海滩（连载终）
延伸阅读
从“光辉城市”到“美丽乡村”——荷兰Bijlmermeer住区兴衰对我国新农村规划的启示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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