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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学智 | 作为普通作者的生前王小波——兼论一种思想劳作状态

牛学智 中国图书评论
2024-09-23

王小波,1952年5月13日—1997年4月11日

专栏

冷眼

作者:牛学智

作者单位:宁夏社会科学院


【导读】离世后的王小波,可谓享尽哀荣。这样的情况,对一个生前基本不受文坛待见的创作者而言,是极其不公平的。这个不公平,直接导致后来王小波的读者对其为文坎坷经历的误解,总以为王小波一出道就是顺利的,一出道就被主流价值观所拥抱的。本文通过还原普通作者的生前王小波,意在强调耐心而真挚的文学和思想发展的艰辛过程,不要以此而误导文学或思想表达的轻佻和顺利。

【关键词】普通作者  王小波  思想劳作



01




作家英年早逝的话题特别容易被人们发挥、引申、议论,好像更接近形而上之死,其中的意味也就扑朔迷离,非局内人,断难准确把握。国外的不去说,单就国内的而言,上有“楚国郢都被秦国攻破后,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楚国”的屈原、“被诬下狱,自刎于狱中”的李贽等,下有1966年投太平湖的老舍、1968年吞安眠药的杨朔、1971年吞吸煤气的闻捷、1989年消失在山海关铁轨的海子、1991年吊颈自杀的三毛,以及1997年出版《南京大屠杀》2004年掏出手枪自绝于路边的美籍华裔作家张纯如,等等。中国文学史上,倘若把类似早夭作家串起来,恐怕也是一部异样生命的文学史,揭秘他们的生命体验真相,是不是更接近存在本身呢?相比较以上非正常死亡,王小波的死,属于心脏病突发猝死,非自绝,自然是“正常死亡”。其死亡结论是“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患者因心力衰竭死亡”[1]112。 

然而,不知为什么,再仔细重温几百万言(包括王小波著作)王小波研究资料后,有三个细节久久萦绕在脑海,不易散去。非但如此,认真想起来,它们与我本人理解王小波文学思想有着直接关系。至少没有这三个细节,我可能不会因动情而持续翻阅王小波文学作品,也不大可能对思想界、文学批评界那些几成定式的价值模式、话语方式和借题发挥的研究法,产生整体性质疑。第一个是他母亲宋华的记述,第二个是王小波作品在国内极少数几个欣赏他的文学期刊编辑之一李静的描述,第三个是《黄金时代》经由非正规渠道出版,进不了正常流通渠道,王小波及其家人和责编赵洁平,利用周末休息时间推着自行车驮着沉重的书捆走街串巷卖书的事。宋华在《母亲的忆念》一文中,转述了王小波邻居们的交谈情况。1997年4月10日晚约11点半前后,王小波的邻居们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就过去了,直到11日下午大约3点大家推开门,看见王小波已经倒在地上,“他面顶南墙,身体弓着,已死去多时了”[1]107。署名静矣(应该是李静)的文章《王小波的遗产》,写的是1997年4月2日作者去王小波家的见闻,眼前放着王小波刚办来不久的货车驾驶执照,“实在混不下去了,我就干这个”,这是王小波回给作者的话。“我看了看他黑铁塔似的身躯,又想了想他那些到处招惹麻烦的小说和杂文,觉得他这样安排自己的后半生很有道理。”于是“我对这位未来的货车司机表示了祝贺”,告辞时,“他提起一只旧塑料暖瓶,送我走到院门口”。他说:“再见,我去打水。”然后,“我向前走,他向回走。当我转身回望时,我看见他走路的脚步很慢,衣服很旧,暖瓶很破”[2]。葛维樱、武鹏、陈超在《王小波艰辛的成名》中讲到王小波为了文学这个理想,主动辞去大学教职,专事创作而惨遭碰壁的事。1994年年初,王小波通过姐夫介绍认识了华夏出版社编辑赵洁平,但他寄予厚望的《黄金时代》的出版压根儿过不了终审法眼,如此,热心的责编只能冒给处分的巨大风险与作者签了一个“破例合约”。书总算出了,可无法进入正规销售渠道,只好自己摆摊去卖,因为作者和责编成了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合约规定,出版社“前6000本一次买下,稿费按千字30元钱,卖1万册他分3%版税,2万册5%”,“书销了2个月,不太好”,“之后为推销开了一个研讨会,李银河请了些评论界名家,赵洁平说:‘王小波听着大家的高度评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1995年王小波再获《联合报》奖,但小圈子里的赞美始终没有拉动市场销量,定价12.80元的《黄金时代》直到作者去世前都没卖完。”[3]

  
三个细节均是亲人和知情者言,真实性毋庸置疑。第一个是死的情景,第二个是活着的形象,第三个是为理想奔波的背影。毫不讳言,“王小波现象”正热时,为赶时髦,读过他的部分重要小说和部分重要杂文,那时留下的印象不深。现在重读,觉得理解的深度的确在不断加深,但无论如何也尚未到自信的程度。何以如此?思来想去,在我的理解范围,王小波文学的独特,可能并不是论评者反复论述甚至放大到脱离主题的“特立独行”那样微言大义的地步。就是说,理解他的文学,离开他这个人,始终不会打通隔膜和障碍,论评别的任何作家恐怕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王小波的文学世界里,没有现成的任何文学理论,甚至也不是为开启什么新的文学思潮而去。别的作家不是属于这个文学理论就是属于另一理论,抑或评论界动辄下断语说的“新尝试”“新空间”“新经验”——其实,不过也是一种完全在把握之中的理论动向而已。带着以上三个细节信息,再去回顾王小波的小说和杂文,猛然间,那个人仿佛真切地站在眼前了;那个人的文学,也仿佛才越发亲切了:那个人原来不是神,索性说,是拥挤在基层“我们”中间某个不起眼的老兄,他衣服邋遢,皮肤黝黑,神情木然,但他一定讷于言敏于行,且信念坚定、意志顽强、魄力过人、不计后果。这样的人,是平常我们在主席台上,在即便非常规操作终是在各种体制资源保护保障下运行,在一起步就鬼使神差被编辑瞄上,在危急关头不是有及时雨就是冷不丁有人雪中送炭关怀备至,甚至在关键时刻总会有话语权执掌者发话的层面,无法找到的。感同身受之故,这三个细节所构建的王小波连续性生活片段,在我和他作品之间搭起了一座有效浮桥。

  
当然,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特别在王小波离世后,颇有“追认”意味的论评接踵而至,当“自由主义”几乎塞满字里行间时,比该思想更丰富更务实的王小波也的确渐行渐远了。那个在小说创作上说不上自信,但对他要的文学形象足够坚定的小说家,哪里去了呢?那个完全不靠意识形态动向衡量事物,却一定确信某种大势必将被他说的“沉默的大多数”认领的思想者,哪里去了呢?要较全面了解王小波文学思想,首先得认知生前作为普通作者的王小波,这几乎给后来发展成为广大读者心目中有着独特思想的王小波文学底色定下了调子。



02



 
这个问题涉及生前的王小波究竟是谁,以及他是怎么摸爬滚打到作家的过程。如果这个问题搞不清楚,对今天的读者特别是从书斋到书斋的年轻读者来说,一定会混淆经过学术界构建的王小波与嗑血生产如此文学、如此思想的无业作者之间的关系,导致草率地甚至轻佻地看待我们的人才机制,“审美”地甚至“幽默”地思考当今社会现实,“优雅”地甚至天真地做自己的文学美梦。

  
如果王小波还健在,并且继续活跃在小说创作或杂文随笔创作前沿,一切都还在变动之中,那么,毫无疑问,哪个是王小波的问题,就都是伪命题。可是,现在我们面对的已经是成为历史的作家王小波,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虽然生前他大量作品基本已完成,但发表出来的很少,正面评论和研究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实是,1997年5月以来至今,流布于书市各种版本的《王小波全集》《王小波小说选集》《王小波作品精编》,思想界、文学批评界各种高度赞扬和表彰,绝无仅有的命名、定位,以及网上网下以王小波为名极其喧闹的活动、纪念、造神运动[4]等,均系王小波身后追加和赋能。既系追认、缅怀和有选择的彰显,各色文字和话语当中,自然免不了对此在语境的失望,对彼时板结价值势力的批判,甚至不排除立于个人角度为营造某种批判针对性而构造假想敌的痕迹。如此,真正属于王小波生活、见证、感知、理解、体悟的文化时空和文化氛围,不消说,基本上是被有意修改和有意装扮过了的,这是有必要寻找一个生前真实王小波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历史后见之明的论评,总是拿王小波的“文理兼修”,亲历、见证20世纪60—70年代,留美因而具有完整英美式经验主义知识理性来说事,得出结论自然与其文本意图多有不卯。按照知人论世思维,这样的前设,诚然不无道理,但是也有一个常识大概也不得不在此加以强调。文学史上或思想史上,我们见过比王小波对那个特殊年代有更深体悟的作家或思想家,也见过比王小波更西化乃至更有文理兼修资质的人物,可是,他们的作品也不见得都有那么大受众面、有那么多人产生共鸣。这正如吃牛肉,总还关系到肠胃消化水平,吃下去同样的量,不见得转化成同样多的营养。王小波是恩格斯意义的“这一个”,原因就在这里。他不但消化水平高,而且本土经验还扎得深。通读他的小说和杂文,我倒真没感觉出他比现在仍活跃在创作一线的他的同辈或前辈的某些作家,知识更渊博,现实经验更丰富,了解的英美式经验主义思想更深。相反,他相当单纯、相当纯粹、相当质朴、相当诚实,他的不同在于言行一致,从不投机,从不跟风应声,从不以一时利益得失机警调整内心呼唤。

  
衣服很旧,暖瓶很破;推着自行车,驮一捆书走街串巷;面顶南墙,身体弓着。虽然只是王小波的三个近焦距镜头,但我总觉得它们就是生活中和文本中“王二”合二为一的王小波本人。他没有侠气,没有英雄气,亦没有佛气,既不心甘情愿站在“我们”一边,也不牙关紧咬做出与“他们”决裂的架势,他就是一个个人主义地活着的个体。

  
这样的文学个体,我们也随时随地能碰到,面容忧虑、精神颓丧,发表难的问题,王小波体验到的一点儿不比其他人少。


打破文体界限,梳理大量王小波研究资料可知,王小波文学作品其实只包括两部分,发表了的和电脑上未发表的成品或半成品。据房伟《革命星空下的“坏孩子”:王小波传》[5]一书后面所附“王小波年谱”显示,1974年22岁的王小波就开始了真正意义的小说创作,《小但丁》《绿毛水怪》就是。但他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文学评论《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刊于《读书》1981年第1期。之后,有作品被零星发表出来。1982年30岁,小说处女作《地久天长》,《丑小鸭》第7期;1989年39岁,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一部小说集《唐人秘传故事》,同年,自1982年30岁开始创作,1986年继续修改完善,1989年定稿的小说名篇《黄金时代》,经其导师许倬云推荐,获第十三届台湾《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并被《联合报》副刊连载完毕;1992年40岁,9月正式辞去中国人民大学教职,做自由撰稿人,这一年大陆只重复出版了他与其妻李银河合著的学术著作《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小说集《王二风流史》和《黄金时代》均由香港繁荣出版社和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出版;1994年42岁,华夏出版社出版《黄金时代》外,中篇小说《革命时期的爱情》和《我的阴阳两界》,分别发表于《花城》第3期和《青年作家》第3期;1995年43岁,重写1994年完成的小说《未来世界里的日记》而得《未来世界》,二次获第十六届《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奖,紧接着单行本由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出版,该篇被《花城》第3期发表,是年发表的小说还有《南瓜豆腐》,《人民文学》第3期,《寻找无双》,《黄河》第5期,《黄金时代》,《人之初》第1、2、3、4、5、6、10、11期;1996年44岁,除了发表小说《2015》(《花城》第1期)和出版第一部杂文随笔集《思维的乐趣》(北岳文艺出版社)外,完成并编定的“时代三部曲”“反乌托邦未来叙事系列”(后称“乌托邦三部曲”)均出版未果;1997年45岁生前最后时刻,倒发表了2个短篇小说和4个中篇小说,分别是短篇《夜里两点钟》,《北京文学》第1期,《茫茫黑夜漫游》,《三联生活周刊》第3期,中篇《白银时代》,《花城》第2期,《红拂夜奔》,《小说界》第2期,《万寿寺》,《北京文学》第2期。



03




以上是王小波生前公开发表的所有作品。自1992年9月正式辞职,做自由撰稿人以来所发单篇小说仅11篇,包括台湾出版《黄金时代》1部,外加10余篇杂文随笔和出版1部杂文随笔集《思维的乐趣》,总共公开发表作品数量不过2部书和20多个单篇作品。其中,在《人民文学》《收获》一类重要文学期刊发表仅2篇,其余均属于省级及以下刊物。按照现在各级作家协会入会标准:(1)加入地市作家协会:在省级纯文学刊物上有所发表,或在低级别报刊上发表作品较多,确实热爱创作者即可加入;(2)加入省级作家协会:在省级/国家级以上纯文学刊物发表作品在10万字左右,或数量虽少,但在文坛稍有影响者,即可加入;(3)加入全国作家协会:在国内核心刊物发表大量作品,著有文学专著两部以上,并在国内有一定影响者,即可加入。注意,以上所指“纯文学刊物”系指省以上作家协会或文联主办的文学杂志。王小波似乎只满足加入省级会员标准,还很难达到全国作协的标准。“在国内核心刊物发表大量作品”,倒好量化,是硬性指标,但“文坛稍有影响”“国内有一定影响”,怕不好拿捏。到什么程度,算“稍有影响”,达到什么效果,属于“有一定影响”,完全是主观判断,或许只能交由圈内的某种默许来裁决。行之有效的做法是把这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印象,转换成能量化的实物。那么,《黄金时代》虽是王小波的重要作品,但所发国内刊物《人之初》,既不是核心,亦非纯文学;《人民文学》《收获》是文学创作类核心期刊,但他只发表过2篇,远算不上“大量”。这表明,生前的王小波,作为自由撰稿人,至少其小说在文坛上既不“稍有影响”,更非“有一定影响”。

  
王小波生前所发杂文随笔显然比小说多得多,但重点发表刊物报纸也就《三联生活周刊》《读书》《四川文学》《南方周末》等几家,结集出版的《思维的乐趣》而外,其他共计10余篇,也远不及身后出版的《我的精神家园》《沉默的大多数》《爱你就像爱生命》三部著作文章总和之三分之一。

  
评论方面,现在知道,官方的恐怕仅1994年9月华夏出版社在北京举办的《黄金时代》研讨会了(前面已说,这个研讨会其实是出版社和作者为了推销《黄金时代》,参与者主要是李银河通过个人关系请的评论家和编辑)。虽然参加的编辑、评论家当时已属青年才俊、今天仍是风头正健的批评前沿人物,然而批评文章并未传播开来,也就没能真正起到推介作用。[6]另外一次叫“批评家周末”的专题讨论课,或许会把王小波有效介绍给高校当代文学方向的学生,但也鬼使神差错过了。事情缘起是这样的,北京大学主持“批评家周末”的专题讨论课,每学期一到两次。1992年李银河正跟随谢冕教授做访问学者,丁东建议让李银河把王小波刚在香港出版的《黄金时代》带去送给谢教授,看能否安排一次专题讨论,“让中国文学界认识一下王小波”[7]。谢教授当然接受了送书,并且说“不错”,但专题讨论一直到1997年12月才兑现,而王小波则已于1997年4月11日去世了。可以补充的是,1991年《黄金时代》在台湾《联合报》副刊连载,并获第十三届《联合报》大奖后,在台湾和香港以单行本和小说集形式出版。1993年10月5日,金健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第四版报道了该作获奖消息,“文坛之外的高手”的说法,就首次出自该报道。当然,王小波生前北京大学没开专题讨论的事,谢冕学生张慧敏2001年撰文解释说,那个主题讨论是有课程规划的,且1992年应该是关于文学史的系列讨论。另外,该课程“目的是培训学生的思维和敏锐,而不是‘伯乐’选马的场地”[8]693。而1997年12月终于讨论了,“做了王小波专题”,理由是“当王小波逝世以后,王小波及王小波的文字终于被他的亲友们造成了一个文坛事件的热点,按照此课程的特点,当代文学的研究生有必要对此现象进行思考”[8]693。一会儿说该讨论课程目的是培训学生的思维和敏锐,一会儿又说造成了一个文坛事件的热点才有必要进行思考。看来北京大学不但门槛高,而且培养学生的思维和敏锐都设有专门的训练内容。可不可以进一步推测,即使是讨论文学史问题,他们也只讨论现成的、既有的、安全的东西?那么,他们的“严苛”态度、“谨慎”做派,换句话说,只是把已经进了文学史的作家作品,重新知识化、理论化、概念化罢了,哪顾得上关注一个到处自销书的小作者未被命名的作品呢?

  
这件事自然也成了历史,深入讨论它已无太大价值。不过,顺便说一句的是,虽无缘当场聆听那些属于文学史系列问题的专题讨论课,但毕竟那个阶段文学批评界热闹非凡的“重写文学史”成果,倒细心拜读过不少。印象至深者,除了以解构主义方法、后现代思维“再解读”过“十七年文学”,就是把既有文学史的阶段论述“打通”为“20世纪中国文学”,并冠以“感时忧国”的美学概念。框架大则大矣,就是不知在茫茫历史长河中,通过感知怎样的特殊细节和情节,来训练将来书写文学史的学生的思维和敏锐?

  
通过以上例子可见,生前的作者王小波,他最看重的小说创作,并没有得到文坛认同,哪怕在文学编辑那里混成一个重点培养对象,也没能实现。换句话说,那时的他,就是今天放弃了“正经事”,一心扑到文学梦上的基层无以计数文学爱好者中的一员。

  
《王小波全集》[9]封底勒口有说明,第10卷《黑铁时代》为未竟稿。所谓“黑铁时代”,其实符合书名的就《黑铁时代》和《黑铁公寓》两篇,共14页,按篇幅长短,应该都是短篇小说。其他的未竟稿包括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小说创作未竟稿,后半部分属于创作谈和对某些创作篇目形制、写作过程的说明,比如,《〈黄金时代〉故事梗概》《〈红拂夜奔〉第六章说明》《〈万寿寺〉写作笔记》等。至于整理、完善的具体过程,王小波和李银河的共同朋友、最早以学术论文形式发现王小波文学价值的艾晓明,在其《关于〈黑铁时代〉及其他小说遗稿》[10]一文有详细介绍。

  
艾文指出,现在这个《黑铁时代》集子中的作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王小波已写完而未定稿的作品,这就是《2010》;第二部分是他正在写着、尚未定稿的小说,以及有关“黑铁公寓”的长篇;第三部分是他写于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之初的小说手稿。其中,第三部分是从中挑选出来的部分作品,有几篇曾在兄弟姐妹和好友中传阅过,里面就包括手写于练习簿,传阅后未曾还回,王小波去世后才被朋友送还到李银河手上的《绿毛水怪》。



04



 
王小波身后的研究大致分四类:第一类是亲友悼念、回忆并附加文学评论,距离较近之故,这类文字情绪饱满,话语过剩,以《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11]为代表。第二类多为思想界和文学批评界专家、学者的王小波自由主义思想研究,关注重点乃王小波杂文随笔,其小说创作已不再占重要位置,《不再沉默——人文学者论王小波》[12]一书主要是这方面的成果。第三类是王小波评传,房伟的《革命星空下的“坏孩子”:王小波传》[5],是目前我读到较系统、客观、理性梳理王小波文学人生的传记,走访调研了许多王小波故交,以前有些研究论文中不实、夸饰之处,也得到了矫正。第四类是中国小说学会主编、韩袁红编的王小波研究资料汇编[13],由“王小波的文学世界”“王小波的写作人生”“王小波研究论文选”“众说纷纭的王小波”“王小波研究资料索引”“王小波作品篇目”几辑构成,基本囊括了2009年以前的王小波研究成果,但王小波文学研究仍然是前几类研究的延伸,惯性思维显而易见。

  
要强调的是,2010年前后的王小波研究的确开辟了许多新路径。除了具体化以前的研究发现之外,关注点变得更加微观了,如王小波小说的荒诞、主体狂欢、童话性、非叙事性、黑色幽默、施虐与受虐、先锋性、人物异化、乌托邦精神、解构叙事、轻逸、喜剧叙事、寓言性、科学思想、平民意识、后现代性、生死观与死亡意识、反讽艺术,以及如何有趣、智慧、有性等,都事无巨细,是文学学科知识内尽可能的挖掘。更重要的是,沿着王小波杂文随笔提示,纳入了比较研究。鲁迅、王朔、莫言、阎连科与王小波比较以外,“西方资源”影响研究,似乎正在成为王小波研究的一个新方向。这方面的综合研究当属《中国作家王小波的“西方资源”》[14],可谓一网打尽王小波身上有形无形的“影响因子”。单个西方作家比较的有:巴赫金[15]、卡尔维诺[16]、玛格丽塔·杜拉斯[17]、米兰·昆德拉[18]等。逐层细化的研究,自然有利于王小波文学价值的学术化及其叙事艺术的理论化,也有利于学院知识的再生产和王小波文学的经典化。问题是,如此下去,王小波文学还属于他的那段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现实吗?我的结论是,王小波对众多繁杂经验的吸收消化,从未离开他认知的特殊语境而独立存在过,不宜像“魔幻现实主义”之于某个中国作家,后现代拼贴之于某个中国作家,“先锋派”之于某个中国作家那样去理解。事实也证明,时至今日,研究来研究去,虽然几乎细化到了王小波小说好像包罗万象的程度,但还没有人站出来底气十足地宣告,王小波小说是某某派、某某主义。诚如当前热播的《觉醒时代》里,热衷启蒙理论宣言的蔡元培、陈独秀等人读到鲁迅小说,惊呼它才是真正有力量的启蒙一样。理论口号喊起来也容易,淡忘也速。王小波受再多的外来资源影响,也不及中国的“管教者”期待陈清扬出“斗争差”读检查报告里每一个记录与王二性爱体验的字的表情,让读者刻骨铭心。

  
从了解他未竟稿的状态,你就明白一切的资源在他那里只是一个方法论启迪,他的终极目的是,完成他认为是的、对得起他理解的中国历史现实和社会文化现实的称职的小说。正如他致敬他心目中的小说大师时说的那样,“有一些小说家喜欢让故事发生在过去或者未来,但这些故事既非对未来的展望,也非对历史的回顾,比之展望和回顾,他们更加关注故事本身。有了这点区别,我们就可以把奥维尔和卡尔维诺的作品从科幻和历史小说里区别出来,这些作品可以简单地称为小说。我想,这个名称就够了”[19]。

  
研究者普遍认为《2010》受奥维尔《1984》影响较深,但其实影响仅限于思想启迪。现在的《白银时代》收入《白银时代》《未来世界》《2015》《2010》,但王小波生前并没有把《未来世界》收进去。这与《2010》有直接关系,这关系到他对“数盲”这一关键情节的认识。数盲的故事,王小波写过好几遍,都是有关未来世界的构思,而未来世界又由数盲故事开始,后来从其中发展出《2015》和《未来世界》。1993年10月期间,最早写的是《2010》,但这中间也同时写着的另一篇是《未来世界的日记》,后者完成较晚,并且当时只是一个增删改写的稿本。艾晓明说1993年秋至1994年那段时间她还在北京,已经在王小波家里看到了《未来世界的日记》稿本。后来,《未来世界的日记》却刊于《花城》1997年第5期了,此时,《2010》虽已定稿,但尚未发表。经过对比,她认为三篇小说的完成时间应该是这样的:《2010》最早,次之为《未来世界的日记》,最后是《2015》(1995年7月前改定)。不过,《2010》则是对《未来世界的日记》做了修改的一个完成稿,主要修改了三方面:一是对章节布局和人物线索做了修改,使得故事开展头绪清晰化了。《未来世界的日记》共7章,章节标题分别是:(1)数盲and我前妻;(2)红毛衣and老左;(3)蓝毛衣and我前妻;(4)party and蓝毛衣;(5)蓝毛衣and鞭刑;(6)王二and蓝毛衣;(7)尾声。《2010》也共7章,标题变化如下:(1)老大哥;(2)红毛衣and老左;(3)蓝毛衣and我前妻;(4)party;(5)鞭刑;(6)认识;(7)结局。二是对第六章和第七章“荒唐”的感受做了很大改动,使“荒唐”感更集中更透彻了。三是修改了个别地方错别字。[20]460-462

  
何以如此纠结于数盲?其实他这般叙事的直接目的是化奥维尔《1984》于无,化萨特《墙》于无。奥维尔《1984》中有大牢,严刑拷打,使人感到荒谬;萨特《墙》中人可以自由选择,至少还有个供人穿越的墙。王小波感知到的现实则不是这样,他认为荒谬情境是先在的,人是被镶嵌在荒谬之中了的。荒谬就是管束,规定好了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不需证明。《2010》中具有理性的知识分子,是个具有艺术气质和才分的工程师,他们的理性被迫嵌入了荒谬,所以它们是一堵堵无形的软墙,无所不在,无边无际,甚至不是某种确定的体制,而是一种生活方式。叙事的深层目的则指向他体验过并理解的现实,患了数盲症的人可以走上领导岗位,而在没患这种病的人来看,他们就是傻了,就是说,进入了非理性的世界,这种生活里有种种特权,只是没了生趣。“剩下的识数的人们,想过好生活就要得数盲症,在理性的人看来,这又叫什么好,可是他们坚持不得数盲症不能过合理的生活,所以这又是一个悖论,所有人的故事都在这样一种想象方式里生长”[20]460-462。活下去的诀窍是,“保持愚蠢,又不能知道自己有多蠢”[21]。



05



 
未竟稿《黑铁时代》的反复修改也大体如此,19个文件,外加个别备份文件,“大多是重写和改写”[20]466。这些散片虽然分别归于三个标题:《大学四年级》《黑铁时代》《黑铁公寓》,是经过了反复修改、重写的,但作者仍不满意的文件。最后编者只从最长的大文件中选出了《大学四年级》,而两个构思有变化的归为《黑铁时代》《黑铁公寓》。总结可得,王小波的写法有二:同一情节写不同的细节,最后会采用整合的方法,选择、调动他要保留的段落,按照一个完整的线索组合成他的新小说;同一个主题准备不同的基础,一个个推衍开来,筛选,组合成连贯的整体,如果能推倒就推到重写。[20]468-469

  
艾晓明用希腊古典神话里关于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代人(神、半人半神、英雄、异化人),对照解读王小波意欲建构的庞大文学大厦。她说,《黄金时代》以语言重铸黄金时代,是辛辣的反讽和调笑,是对“文革”中被羞辱的性与爱情的伟大胜利,因此,青春、性、成长和摆脱陈规滥调的自由写作是主题。《白银时代》白银是轻,解除了大地之重力,因此是回望现在和刚刚消逝的过去,迈向未来世纪。《青铜时代》改写唐传奇,拼打厮杀,战火纷飞,滑稽和浪漫、荒唐和巧智混合在一起,不过他们死后的下场倒不错。[20]460-462

  
依此推论,那么,《黑铁时代》呢?第一篇《大学四年级》里所有的所谓知识精英都住进黑铁公寓,接受管制,而“我”的身份比较灵活;第二篇《黑铁时代》里对迷恋网络的人物描写很细致,但似乎是个小说家,后面他还是那个大学生,回到了《大学四年级》;第三篇《黑铁时代》里“我”不再是大学生,是个小混混,帮表哥开公寓,表哥成了流氓无赖,按照希腊古典神话“第四代人”的寓言说法,《黑铁时代》该到了“非人”时代,他们彻底败坏,彻底堕落。

  
如果把《黑铁时代》中的三篇按叙事顺序来读,王小波反复删改、调整却又似乎始终举棋不定的纠结,锤炼象征的意味,可否这样理解:《大学四年级》中大学生“我”,只是来替表哥在黑铁公寓看管并监视房客的。“我”看见403室的房客戴着手铐上下班,“我”看见402室买来的女孩秃子,她脸上盖满了印戳,被邮寄来邮寄去帮房客排忧解难,“我”在适应并习得独自操练公寓的手段。《黑铁时代》中黑铁公寓是黑铁时代的核心。因为这个时代的管理者认为,知识分子是社会的精英,所以必须把他们关进公寓里,让他们干活。没有学问的人比较笨,就让他们经营这些公寓,管理这些人以及他们创造的财富。引申福柯“圆形监狱”[22]的说法,没有窗户的黑铁公寓,正可以隐匿监视者。因此他们成为无时无处不在的存在,“进而转化为囚犯内心的存在,囚犯从心底里彻底接受自己被监视的状况”[23]84-85。《黑铁公寓》更进了一步,更直截了当了一步,所有知识分子都要住进这个公寓,压榨知识分子的劳动成果。而反过来,他们还会用所谓的刻上“国之瑰宝”的贫化铀手铐来蠢化知识分子。镣铐、快递、公寓和强迫,暗讽黑铁时代里面文化流氓对知识分子毫无人性的监管。

  
从学生开始“习得”,到成为知识分子后的“认同”,再到“论斤约”而终至于别人和自己不一样就觉得不正常的地步。“作为有思想的的知识分子,其独立自由的思考能力是最为可贵的,然而这种能力的独立性一旦失去,或者被扭曲,那么他的这种能力反过来就会成为自身最大的束缚,他所有的智慧和能力都会成为束缚自己以及同类的绳索。”[23]89

  
从王小波未竟稿的写作过程,强烈感受到思想起点之高,他的确属于禀赋异常,而非肯下笨功夫却一辈子庸庸无为之辈,这也是他即使屡遭碰壁却不改初衷的底气,这一点也决然区别于那些曾自行车驮着推销书、衣服很旧、生活很简朴的基层作家之处。非但如此,经验表明,后者在此境况,反而很容易变成见风使舵的投机分子。王小波一起步就没有被地域文化价值惯性、庸俗道德理想程式和狭隘民族主义思潮绊住,像鲁迅小说那样,他靠的是他叙事世界的完备性和准确性,而不是依附时代热点、风向,通过讲好故事、讲好的故事来佐证正确或错误的写法。这也是思想者与一般职业写手的本质区别。

  
了解了思想界、文学批评界之外的生前王小波,我只迅速地想起了两个中国当代作家。一个是已故路遥,另一个是已故史铁生。虽然这三个人的个人经历、题材选择、文学风格、思想方向、人物态度、话语方式完全不同,但从他们的语感纹理、框架构造、理解历史和社会现实的冷静,以及对流行价值趣味的反感程度,都不难体会到,他们进入智力劳作状态后,想得最多的绝对不是如何能发表,如何能获大奖,如何能畅销卖大钱,如何能占有时代最热题材的事——这些恰是那些因自我人设而有意隐匿不堪过往,自觉想成为作家、知名作家、著名作家、伟大作家的心理常态。这三个人则不同,他们苦心孤诣、孜孜以求的是如何完成人自己、完善人自己乃至解放人自己。事实也证明,他们三个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实现了这一点。化用王小波的话,成功去掉本不属于自己的和强塞给自己的,这就够了。至于进不进文学史,是不是被批评界关注到了,以及考虑怎样当个光鲜亮丽的作家,说到底,许多时候真不是作者能左右得了的事。

  
既如此,如果真热爱文学,有些思想觉得必须以文学的方式说给这个世界的读者听,像生前王小波那样,当个不起眼、“正经人”瞧不上眼的普通写作者,有啥不好?


注释:

[1]宋华.母亲的忆念[A].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

[2]静矣.王小波的遗产[A].原载北京文学,1997(7),转自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351.

[3]葛维樱,武鹏,陈超.王小波艰辛的成名[A].见韩袁红.王小波研究资料(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259.

[4]网上网下互动,为王小波“造神”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名曰“王小波门下走狗”的论坛了。该论坛原是北京西祠胡同的一个论坛,自欢乐宋创立以来,迅速吸引了大量王小波的粉丝,参与者还包括一些专职作家,火爆异常。其上所发文章,不见得都是追捧,然贬之者所贬多不是王小波,而是“玷污”王小波精神,乃至透露出“圈子化旧文人心态”者;所追捧者,不是别的,是他们所理解的王小波理解世界和社会的“黑色幽默”方式。如此,多数文章虽以继承王小波精神为名义,实则借王小波精神行浇自己胸中郁结之实,也就慢慢变质成了拙劣的模仿秀、油滑的愤青主义者和脱离现实的精致的利己者。2007年适逢王小波离世10周年祭,该论坛策划者自2002年至2007年,线下策划出版系列图书计有《王小波门下走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一群特立独行的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三波》(朝华出版社,2005)、《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知识出版社,2006)、《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五季》(太白文艺出版社,2007)等。其中,第一部《王小波门下走狗》系李银河作序。序中有这样的表述:“我早就知道,小波并没有死,他仍然活在一些同周围的人群相比生命力最旺盛、最有创造力、最富于幽默感的人们心中。”落脚点是三个“最”,这是一个意味深长却莫名其妙的定位(李银河.序言[A].见宋广辉,淮南.王小波门下走狗[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不独“王小波门下走狗”们如此附和,就连给王小波立传的作者,也不单以“革命星空下的‘坏孩子’”命名,且书的结尾留下了颇耐人寻味的“预言”:“但是,无论喜欢还是讨厌,王小波在我们的社会,正在变成一个‘神话’被超越,在他身上,负载了太多复杂的社会信息,也负载了太多怨恨、愤怒、喜爱、沉静与悲伤。然而,与王小波在公共空间不断被抽象成为符号相反,对更年轻的90后青年、对新世纪青年而言,在这个充斥网络信息的喧嚣时代,深刻的东西,似乎都在被简化为更具快感的表达与更具炫目、直接的娱乐。……可以肯定的是,‘革命辉煌’不再,而新世纪的北京,却在以民族崛起的新盛世景观,昭示着特殊文化经验的生成。”观察到的现象不无道理,然而,之所以如此,恐怕与一开始就以“黑色幽默”或“幽默感”为前设研究王小波文学不无联系,这才是至深误读(此处所引表述见房伟.革命星空下的“坏孩子”:王小波传[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282)。

[5]房伟.革命星空下的“坏孩子”:王小波传[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6]阅读李银河整理《王小波作品暨小说集〈黄金时代〉研讨会纪要》可知,会议时间:1994年9月28日上午9∶30;地点:华夏出版社二楼会议室;主持人:华夏出版社《黄金时代》责编赵洁平;到会社领导:该社副总编辑林建初;主题发言的评论家、编辑:白烨、朱伟(《人民文学》杂志)、蒋原伦(《文艺报》报纸)、兴安(《北京文学》杂志)、朱正琳(《东方》杂志)、陈晓明;自由讨论的人:朱伟、白烨、邢小群、朱正琳和林建初。《纪要》未注明发表出处,疑该《纪要》中个人发言稿也未曾发表过,看行文完全是即兴讲话,且最长的也不过六七百字,也不是发表稿的样子。见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259-264.

[7]谢泳,丁东.王小波:一位知识分子和一个时代[A].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250.

[8]张慧敏.一个特殊的文化现象——王小波死后的追念和活着的作品[J].当代作家评论,2001(3);见韩袁红.王小波研究资料(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9]王小波.王小波全集(10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王小波全集》约250余万字。

[10]艾晓明.关于《黑铁时代》及其他小说遗稿.原载黄河,1998(1),见韩袁红.王小波研究资料(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454-475.

[11]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

[12]王毅.不再沉默——人文学者论王小波[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

[13]中国小说学会.王小波研究资料(上、下)[M].韩袁红编.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14]仵从巨.中国作家王小波的“西方资源”[J].文史哲,2005(4).

[15]张婧.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与王小波小说的狂欢叙事[J].社会科学动态,2020(6).

[16]韩袁红.卡尔维诺与王小波小说中的童话追求[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

[17]王震.玛格丽塔·杜拉斯与王小波[J].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09(1).

[18]葛姝圆.思、诗、史——米兰·昆德拉与王小波小说诗学比较[D].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

[19]王小波.自序[A].未来世界[M].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5:1.

[20]艾晓明.关于《黑铁时代》及其他小说遗稿[A].韩袁红.王小波研究资料(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21]王小波.2010[A].白银时代[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289.

[22][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城,杨元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224.

[23]韩袁红.批判与想象——王小波小说研究[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1.


原刊于《中国图书评论》2023年12期。

本文系未编排稿,成稿请查阅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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