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颂浩 | 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四十年
本文反思对外汉语阅读教学（以下简称“阅读教学”）研究四十年来的发展历程，对其中比较重要的现象进行梳理，并试图指出阅读教学研究对对外汉语教学理论建设做出的贡献。
根据我们看到的材料，我们可以认为，阅读教学与阅读教学研究的发展，与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是同步的。四十年来，阅读教学研究成绩斐然。阅读教学研究领域成果众多，限于篇幅和时间，本文只从总体上对阅读教学研究中若干值得关注的问题进行探讨；本文的讨论范围，仅限于中国的阅读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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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的总体特点
对对外汉语教学研究有所了解的人，一定会认识到该学科的一个重要特点：对外汉语教学的研究成果大多建立在教学实践的基础之上。在学科发展的早期阶段更是如此，阅读教学研究也不例外。在实践的基础上进行的阅读教学研究，带有先天的不足，这是由于早期对外汉语教学这一学科不太成熟、从业人员训练不足造成的。不过，早期的阅读教学研究仍然提出了一些直至今天仍然值得重视的观点。
在阅读教学实践的基础上进行相关研究，就产生了阅读教学研究的第二个特点：关于阅读教学的一些基本问题的认识，始终受当时教学模式的影响。比如，在综合模式下，阅读教学的目的是配合综合课，为学生进一步进行专业学习打下坚实的基础。
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与国际第二语言阅读教学研究相比，二者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这也许可以看成是阅读教学研究的第三个特点。在阅读教学理论的诸多方面，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都是刚刚起步，研究成果的质量和丰富性都有待提高。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从总体上看仍然是一个非常薄弱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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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的主要目的
上面提到，我们对包括阅读教学目的在内的诸多问题的认识，都受当时教学模式的影响。在早期的分技能模式中，听力和阅读虽然有一定的独立性，但仍然是作为配合综合课的课程而存在的。随着分技能模式在国内的流行，不少院校都是多种教材搭配使用，课程之间的配合就越发困难。
另一方面，在分技能教学模式中，教师必须对技能之间的关系有明确的认识。各技能之间并非界限分明、毫无关联，而是有内在联系的。听说读写是语言的不同运用方式，是交际语言能力外化的不同表现，隐藏在听说读写等技能背后的交际语言能力基本上是相同的。不同技能的教学，目的都是培养交际语言能力。
基于上述认识，我们提出，阅读课的主要目的是在理解阅读内容的基础上积累语言知识，从而提高阅读能力。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开设的阅读课，有两个训练重点：一是理解（包括内容理解和语言理解），一是积累语言知识。对上阅读课的学生来说，了解信息、学习中国文化知识等都不能看成主要目的。这样理解下的阅读课，是从阅读的角度进行的语言教学；所培养的阅读能力，也是学习者语言能力在阅读方面的体现。也只有这种意义上的阅读课，才有真正的独立地位，而不是必须依附于其他课程的附属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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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策略训练
本文采用Afflerbach等对“策略”和“技能”两个术语的辨析。根据他们的定义，读者需要训练的是阅读策略，而不是已经自动化了的技能。
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界对阅读策略的培养相当重视，有人甚至将之视为阅读课的主要教学目的。讨论阅读策略重要性时，常见的是从读者的角度出发。此时，研究者提出的问题是：读者是否拥有某一阅读策略对阅读理解有何影响？这类似于提问：某人是否拥有汽车对他出行有何影响？从读者角度看，阅读策略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除非策略使用不当，拥有某一策略总是好的。比如，能够灵活监控自己的阅读状况并据此调整阅读方法，这是一条元认知策略。拥有此项策略的读者一般会读得更好。从读者角度来论证策略的重要性，很有说服力，阅读策略和阅读策略培训之所以引起研究者的兴趣，与此大有关联。
不过，观察阅读策略的重要性，还有一个角度，即能力角度。从能力角度出发，研究者提出的问题是：在影响阅读能力的诸多因素中，策略占据什么位置？它对能力的贡献值有多大？第二语言阅读研究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极为丰富，比如“补偿理论”（Bernhardt，2000，2005）认为，不同的因素和知识源之间不是附加关系，而且同时作用，彼此互动，互相补偿。然而，这一模型中，阅读策略属于未知因素，其重要性也因此并没有凸显出来。该模型更重视的是L2知识和L1阅读水平。
另一方面，还需要认识到，语言水平是决定阅读者使用何种策略的最重要因素，只有使用符合学习者语言水平的策略，策略培训才有明显效果。更重要的是，即使不进行策略训练，符合学习者水平的语言运用也能自动带来策略的改变。
总之，不管是从策略因素对阅读能力贡献的角度，还是从语言水平对策略运用决定性影响的角度，我们都可以得出同一个结论：在阅读课上将重点放在语言知识的积累而不是策略能力的培训上，是符合阅读教学理论要求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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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对对外汉语教学理论的贡献
（一）猜词训练和字本位理论
在阅读中碰到不认识的词语时，可以有多种选择，我们把根据上下文推测不认识的词语意思的过程，称为“猜词”。对外汉语教学中，不少作者或教材都把猜词训练作为重点内容来讲练。
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界对猜词一直比较重视，从2001年开始，有关实证研究开始出现。这些关于猜词的研究对于正确评价字本位理论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字本位理论倡导者用来支持其理论的重要论点之一是，以字为本位进行教学，有助于字、词的理解和记忆。但是，通过观察阅读教学研究者对猜词的研究结果，我们认为，理据性对词语理解有帮助，但是理解程度在字本位倡导者那里被夸大了。我们的看法是，在理解方面，字的理据对学习字义的帮助，字义组合的理据对学习词义的帮助，大都是事后诸葛亮似的，未卜先知的情况很少。在已经知道词义的前提下，了解组字成词的规则，对于深入理解词义是有帮助的，记忆的效果也可能会因此而提高。如果面对的是生词，理据性和规则并不能帮助学习者确定“风是在哪个方向吹”，其作用充其量也只能让学习者对生词有一个初步的、模糊的认识（知道有若干种可能）。这是学习道路上很重要的一步，但仅仅是起点，并不是全部。如果不能解决猜测问题，字本位教学法能够“举一反三、以少驭多、迅速扩大词汇量”的说法，也就很难站得住。
总之，对猜词具体过程的深入了解，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了猜词的复杂性和困难所在，也因此能够对相关的理论主张有更切合实际的评价。
（二）阅读材料的趣味性和兼顾理论
对外汉语教学历史上，在某个具体的领域中，偶尔可以见到兼顾思想。但是，将这一思想系统地运用到对外汉语教学的诸多领域中，并把它作为一种教学理论提出来，是近年来的事。这一思想的核心是：教学的不同阶段，以及同一阶段的不同方面，存在着多种目标。在设计教学活动时，应把实现主要目标放在首要位置；在不影响主要目标实现的基础上，如有可能，则需要考虑兼顾其他目标，从而使教学效益最大化。
兼顾理论的雏形始于阅读教学中对趣味性的研究。对教材趣味性问题带有实证意义的回答是从阅读教学研究中对课文趣味性的调查开始的。根据调查结果，我们讨论了趣味性和教材编写原则的关系，认为原则之间有主次之别，不是所有的原则都同样重要。此后，我们从“语料属性”这一概念出发，对编写原则以及编写原则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更深入的讨论，提出了语料编写原则体系。从另一个更抽象的角度来观察，适度性、趣味性、知识性等原则，可以看成是编者意图实现的教学目的。从教学目的出发，我们将语料编选原则融合到了一个更大的框架之中，这就是我们提出的“兼顾理论”。我们认为，兼顾思想提出的原则（在保证实现主要目的的前提下，兼顾次要目的），适用于各种教学设计活动，比如练习设计、课文编写、语料选择、课堂反馈以及生词翻译等等。换句话说，表面上似乎无关的教学设计现象，都可以在兼顾思想的旗帜下得到统一的解释。
教学原则之间会有矛盾，不同教学目标的重要程度不同，兼顾理论当中包含的这些观念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学者的认可。我们相信，基于包含阅读在内的多种教学实践经验而提出的兼顾理论必将在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建设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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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四十年来，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有了长足的发展，出现一大批可圈可点的扎实成果。阅读教学研究的成果，不但促进了阅读教学质量的提高，也为对外汉语教学学科理论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我们也不无遗憾地看到，从总体上看，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领域仍然相对薄弱，有待进一步加强。本文作者一直相信，阅读教学研究是一个大有可为的领域，最有可能体现汉语教学不同于其他语言教学的特点。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心、参与阅读教学研究。我们期待着阅读教学研究领域出现更多、更精彩的研究成果！
本文摘自：刘颂浩，对外汉语阅读教学研究四十年，《国际汉语教育（中英文）》2018年第4期。
2018年第四期目录
刊物简介
《国际汉语教育（中英文）》是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主管，北京外国语大学主办，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北外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北外孔子学院工作处共同承办的学术刊物。国际标准连续出版物号为ISSN2096-3106，国内统一连续出版物号为CN10-1385/H，季刊，16开，公开发行。
栏目简介
本刊特稿：邀请业内专家对国际汉语教育领域相关问题进行深入研究与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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