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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聚青评 | 戏曲现代戏导演艺术漫谈 ——从闽剧《生命》说开去

张曼君 戏聚青评 2021-11-26

现代戏创作是一个最具复杂度的命题,要面对戏曲美学当代创造的许多专业思考,更要考量我们自己在现代的真实面前的胆略和视野。


谈起闽剧《生命》剧本,很同意剧作家陈欣欣讲的格局要大,充盈着诗情的追求。同时注意到这个剧目更宏观的对生命意识的思考,这远远超出了一个女人受辱之后的人生感悟,远远超过了一支队伍在转移过程中面临的艰难险阻。让我们心动的是,在那个大背景下,人为了生命而坚持的那一份顽强与善良。面对这样的题材,我认为,艺术之美就美在我们有更大的悲悯情怀,有同情和善良,这才是创造艺术魅力的基调和动力。主旋律题材要在歌颂性的温暖光照下,仍然能践行艺术自觉,要与人学紧贴前行,发掘人的命运,展现人物的性格,丰满人物形象,找到人生的哲理,创造出有温度、有情怀的表达方式。这种方式是戏曲擅长的,它表达的是人性当中最可讴歌的美好价值,使我们的心能够在这样的创作中得到安放和抚慰,这是我面对《生命》这个题材时本能的一点感受。



在《生命》这一群孕妇当中,我感觉到了坚贞、善良、充满博爱情怀的闪光点,她们各自为了自己生命的延续,为了整个群体理想生命的延续,不懈地付出,绽放出朵朵美丽之花,其中经过苦难锻造的美感是令人激动的。生活中总有一束温暖之光会抚慰我们导演的感受,我愿意把苦难通过咀嚼,用温暖的、可以抚慰心灵的方式形成一种包浆,使得戏中的人物命运和人物故事,让每个观众都得到慰藉。


基于这样的认识,我和欣欣老师展开了讨论,咀嚼让我们心动的美丽场面。比如说指甲舞,指甲可以蔓延成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表达出女军人们和理想和生命共同激荡的美好场景;我想到胎动,从意念的孩子诉说形成对峙的关系,母子的对话在喃喃细语中,有了一个我们可以具体触摸到的心跳;在22块伤疤的诉说中找到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这就讲到了戏剧行为的动机,也找到了主人翁从过去阴霾中走出硝烟面对光明的过程……这让我们非常激动,但我知道只有感觉远远不够,还要确立怎么能把它鲜明地表现出来。舞台是立体的,需要各种各样的因素丰盈出我们要传递的形象。如果能够冲破种种障碍,寻找到这样的表达形式,这个戏就非常有希望。因为在众多现代戏选材中找到了一个不用矫情的人性的高度,这个时候形式就是内容的需要。



我希望地方戏曲走入当代,不光只有传统的东西,它应在传统的根基上有更丰盈的表现,继续壮大它的肢体,让它有更茂密的树叶,有更挺直的躯干,有更多的阳光普照着它,使得它能够站立到今天。


面对《生命》这样一个史诗性而且诗意十足的题材,我决定再一次践行我对这方面的思考。我不能说它就是音乐剧,但我有这个冲动。我以为植根在民间的闽剧包容性比较强,它可以形成一个大篮子,把我所需要的思想、样式、音乐、歌舞、形体等等都放进去。一个导演在创作的过程中,一定要负责任地对编剧做出交代,我对陈欣欣说不能满足现在的结构方法和表达方法,要在结构上努力摆脱单纯的叙事,迅速地聚集事件的能量,进入内心的诉说。我们的讨论具体到每一个场次,出现什么样的场景和人物,我自己都要过滤一遍。我导过的很多比较成功的戏,在开始时就和编剧紧紧拥抱在一起。编导一体,共同发力。幸亏欣欣和我特别像,兴趣、关注点,而且性格也很像,这一次的合作非常愉快。




对于中国戏曲来说,诗性之美是原则。因此舞台上音乐、演唱、场面、肢体、状态都要融合。我们要直面舞台的立体性,在戏曲舞台上,线性据实的发展结构并非不行,而是面对这样的结构,我们有所不甘,要表达的东西如此多,要提炼的主题又如此清晰明了,必须做一些扩大舞台思考、彰显诗性之美的探索之路。形成这个原则和创编方向,戏曲舞台上的诗性和戏曲时空的自由交叉自由出入的可能就堆放我们面前。


在众多让我们怦然心动的素材前,又要找到一个聚集地,这时,对主题歌的需要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主题歌的结构方式,基本上我的每个戏都有呈现。主题歌使得我们发散跃动的浪花和叶片可以找到一个集合地,找到一个清晰表述意韵的重要基地。主题歌不是演出来的,是唱出来的,它有可能和后面的戏没有关联,而这个主题歌恰恰是新的样式所需要的号角。当我们发散各自感怀的时候,主题歌一奏响,大家就集合了。而主题歌并不是某一个阶段的表述,它不是某一个事件的表述,它要涵盖一切,要涵盖人物行为、人物个性、人物命运,而且它要配合场景需要、节奏递进的可能。所以,这样的主题歌一定要在词义上给予充分人性化,是性格张力的词章,它绝对是美的,绝对是提炼过的。要用主题歌讴歌各种场景,提纯和表达对人性高度的认知。



按照戏曲舞台“假定性”的特点,将确定一个在路上的时空交错,使得这个主人公的身份、遭遇过的生命动力矛盾点、冲突点,有机地在两个多小时内完成。在舞台上用闪回、跳进跳出自由出入的方式来看到人物的过去现在,甚至畅想人物的未来。比如《生命》第一场就是主人公遭受过的惨境,不可能按照线性来写,在什么战斗中陷入了敌人的魔掌惨遭蹂躏,这个经历和背景形成了对人物个性极大的控制,这个场景是不能回避的,但这个遭遇不容易表达。作为一个女性导演,我基本上不太表现舞台上赤裸裸的性爱场面,不去表现非常惨烈的强奸,我要回避最令人尴尬的表现。那么,如何去处理陈大蔓曾经的遭遇呢?我只能用闪回,以主观选择的结构方式来表现。等她正想接受任务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被敌人包围着,青春花季被碾碎的那一天。以这种非常主观的结构方式来表达这种场景。在舞台上看到的是,孕妇们抓起枪来就成了当年的女战士,以这种假定来承认主观回忆的诗性之美,同时也进入了戏曲可以表达的诗性原则。两个空间的叙述对望,主人翁用戏曲舞台的形体动作进入了当年,与当年的女战士一起完成了那次遭遇。人是有选择性的,对最痛苦不堪的东西不会去想细节,在逻辑上也给予观众认同的真实逻辑性,我们没有在舞台上看到敌人的冲杀,没有看到舞台上人物在具体地表现她的惨烈命运,而是看到了披头散发的挣扎,看到了人物的痛苦,看到了主人公从过去时猛地跳到现在时,把手中的遮掩物丢到地上的这一瞬间。之后,都很注意用这样的方法不断地扔出往事这条根,甚至在听到主题歌的时候就想到了牺牲的场景,在看到情敌的时候,恍然看到了延安原来的爱人和别人结婚的场景。在戏剧舞台上有这样的自由度,编剧和结构安放了这样的自由度,使得我的表达没有任何障碍,我要再找几个这样的点,哪怕一个字都不给我,我仍然可以表现出来。因为这是属于戏剧舞台能够把控的美感,同时也是剧情需要的重要环节。




在排演《生命》的过程中,我又一次完成了对现代戏的探索。导演必须让现代戏的舞台不是枯燥地喊口号,只注重宣传而忽略人的存在。像《生命》中四个人物哪一个没有特点呢?最具特点的李大脚在共产党的队伍里是一个老革命,她带来最大的信息就是身居高位的团长丈夫仍然想要一个儿子。这样一个革命者,一边为共和国的诞生可以拼死,一边为了男人家族需要要怀一个男孩子,甚至可以烧香拜佛求老天,否则婚姻有危险。这个人物着墨不多,但演员很棒,给我们陌生感,在革命队伍里很少见,但她是合理可爱的。刘雪鸣娇滴滴的,有革命情怀涌动,有浪漫的性格,但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她对孩子的情感,对丈夫的情感,这种情感在革命军人的队伍中凸显,也显得很陌生。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这些年写高大全的人太多了。这些东西其实都需要我们在创作过程中着力发现挖掘的,有一点给一点,捞回来一点就存在多一点。包括陈大蔓这个角色,这个主人公放在这个历史背景中,走出战争的阴霾,这个着眼点就是给予展现人性不同的考量的过程,所以它可以介入爱情、理想、生命。主人公的成长和发展转折使得我们可以感觉到它的温度,感觉到生命真正可感叹的地方。包括冰姑这个角色,一个稳重、有献身精神、革命精神之美感的知识女性形象。这些人物都是在队伍行进过程中展现出的不一样的陌生化的表达方式。在做现代戏的考量中,我希望一定要不停地拨正自己的心态,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对人性的表达。在表达的过程中,是不是可以从惯见的结构方式中走出来,让戏曲更多诗性之美的东西穿梭进去,让戏曲表演为主要载体能自如地展现。



 再谈对地方戏的思考。我和很多省的地方戏曲都合作了剧目,在合作过程中,还是觉得我们可能会更多地讲返本开新,这个提法没有什么错误,但地方戏剧种正是因为现代戏创编时代的到来,使得我们有机地找到了扩充自己能量的平台,希望地方戏剧种不要错失时机。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能让音乐的手法使剧种扩大和丰盈走入到现代,走入到更多的观众面前。从这次的闽剧来说,小调或者兼容于各种各样的民间曲调,还有一些和大剧种相结合的,在《生命》的创作过程中得到了比较大的扩大。面对乐队的队伍,个性化的器乐特别多,我很不想用惯见的交响来呈现。我当时很想以人声音乐为主体的结构方式来固守这个剧种音乐化的语言,同时又扩大和充盈这个语言,陌生化更新鲜地表达这样的语言。我想用更多的无伴奏演唱,使得声音的表达在多声部的结构中进行,可以解决这个戏所需要的比较宏大、比较壮阔的格局,同时又不动用惯见依靠所有交响乐来衬托的可能……在这些音乐中,其实做了很多思考。也就是在旧有的小乐队情况下,和各种音乐综合起来,我希望通过这种个性化重新组合形成现代化所需要的新意。大家首先要找到“本”,才可能去讲“新”。尤其是在福建省,这方面没有受到过多的侵害,在面对现代戏的创作过程中,可以尝试着破中求立,在“形式就是内容”的标题下,还是可以做一些发力的。“固本求新”恰恰可以在地方戏剧中展开手脚,因为植入其中的传统音乐和语言色彩是不变的,而要壮大丰盈它有多种可能的机会。一个剧种最大的符号也许是音乐统领下的语言系统,它给音乐的描摹、文化的传递提供了一个可以触摸到、感觉到、把握到、品尝到的音乐气息。在这个领域,我觉得它的发展不只是一个剧目的生成,更多的是使得我们的声音能够在未来伫立在舞台上,能够引起更多的启迪和畅想,能够有新的观众关注,才能赢得永远的生命力。



闽剧《生命》舞台的呈现是很现代的,但恰恰是空荡的,这在全国很少见。《生命》的舞台美术整个造价是八万多,在普通的教学剧目中都是少见的。不是说钱少就好,服装总是要做的,现在看到的舞台就是这样空荡荡的。在排练之前,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方案,我觉得不行,排练的前两天把它推翻了,因为它很难达到自由出入的结构方式,它承载不起这样壮阔的表达,它承载不了所需要的地方歌舞剧音乐剧的表达。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才有了现在舞台上相对比较丰盈的绽放,使得演员的表演能得到更自如的展现。


用闽剧这一地方戏剧种演绎现代戏,我坚持对传统文化的珍爱和尊重,努力挖掘这个剧种那些因时间久远,可能被漠视了的地方戏元素,寻找到一种直追古老传统的比较扎实的剧种语言,同时又要把这些古老的元素通过加工、再造、强化,形成一种新的感觉,注入这一剧目,努力寻找这个剧种和现代对接的出路。传统意识和当代意识的碰撞可能会产生新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就是新鲜感。我想通过这次艺术实践再一次致敬传统,同时还要面对着现在,思考着未来。希望这出现代戏不仅仅是一个剧目的精彩、一个故事演绎的成功,更重要的是能够唤醒整个剧种文化,本土文化一种鲜活的,被当代所需要的状态。同时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我们对真正生命意义的尊重,因为生命就在于生生不息、在于顽强、在于璀璨、在于它不可替代的一种需要,同时作为人类推动前进,承载希望的一个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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