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中国和巴基斯坦关系转向友好发展的几次重要外交行动

作者简介    

耿飚 曾任中国驻瑞典王国首任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丹麦王国首任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芬兰共和国首任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巴基斯坦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缅甸联邦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阿尔巴尼亚人民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

我有幸于1956年3月20日出任驻巴基斯坦大使，为促进中国和巴基斯坦友好关系尽了绵薄之力。在我任职三年多的时间里，巴基斯坦政局动荡，两易总统，三换总理。但不管是米尔扎还是阿尤布，是阿里抑或苏拉瓦底·努恩，他们都想有限度地发展同中国的关系。

我遵循中央对巴基斯坦的工作方针，加强与巴基斯坦上层人士的接触，积极建议并努力推动中巴友好，从而使两国关系出现了逐步往友好方向发展的趋势。推动中巴关系向友好发展的重要外交行动有以下几个：

一、贺龙副总理出访巴基斯坦

1956年3月8日，巴基斯坦总理穆罕默德·阿里致函周恩来总理，希望中国政府派特使参加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日庆祝典礼。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阿哈默德面交信件时还说：“特使的职位愈高，巴方将愈感荣幸。”为了发展中巴关系，中央决定派贺龙副总理作为特使赴巴基斯坦祝贺，并让我随同前往就任。

• 1956年，作者与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特使身份出访巴基斯坦的贺龙副总理一起在飞机上。

从3月22日到25日，贺龙副总理在巴停留三天，除参加一系列庆典活动外，巴基斯坦总统特邀贺龙副总理去灌木林打猎，晚上还专门设宴招待。在庆典活动和宴会上，巴方总统、总理、外长都主动前来作礼节性会见。巴方对我国特使是十分尊重的。在多次拜会活动中，巴方领导人一再表示对我们派出副总理为特使，感到十分满意。巴基斯坦总统还要贺龙副总理带口信给周总理，说周总理是亚洲的前辈政治家，如果他能对巴基斯坦与其他国家的关系给予指导，巴基斯坦将愉快地听取。

当时巴基斯坦因参加军事集团，致使国内发生经济困难，在国外也陷于孤立，所以想借助这次庆典活动改善同某些国家的关系，以提高自己的国际地位。

我们在活动中，态度谦逊，求同存异，尊重对方，友好相待。贺龙副总理还特地把我介绍给巴基斯坦总统，说我是个军人，希巴方总统不吝赐教。巴基斯坦总统表示，一定要把我当作他的好朋友看待，不论我有何困难和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他都愿意接见。贺龙副总理的三天访问，不仅进一步推动了中巴两国友好关系的发展，而且也为我以后的工作开辟了道路。

二、在克什米尔问题上持公正立场

克什米尔是一个土邦，面积约19万平方公里，人口约500多万，其中77%信伊斯兰教，20%信印度教。克什米尔大体分为四个区，中、南、东三部为印度控制区，占全部面积的60%；西及西北部为巴基斯坦控制区，占全部面积的40%。1947年印巴分治后，为克什米尔归属问题，曾发生印巴冲突并造成克什米尔地区分裂的局面。

中国对克什米尔问题的一贯主张是：第一，应该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二，克什米尔问题应该由克什米尔人民自己决定，而不应引入外来干涉；第三，印巴双方自己协商解决。总的来讲，我们持调解而不介入的公正态度。

• 周恩来总理与耿飚大使交谈。

1956年8月，我向周总理汇报巴基斯坦工作情况时说：“克什米尔问题非常敏感，中巴能否友好，在巴基斯坦看来，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对克什米尔的态度。我们一是不卷入，二是讲公道、讲正义。我们同印度友好，同巴基斯坦也友好，甚至更加友好。”周总理肯定了我的建议，说我提得好。

1956年12月底，周总理访问巴基斯坦后准备访问印度，当周总理离巴时，还专门让我介绍了印、巴对克什米尔的态度。在周总理访问印度时，尼赫鲁为争取中国在克什米尔问题上的支持，安排了周总理访问克什米尔的日程，但被周总理婉拒。对此，巴基斯坦十分满意，认为这是对巴基斯坦的很大支持。

三、在巴基斯坦遭灾时及时给予援助

1956年3月，我去巴基斯坦赴任。当时由于中央决定让我陪同贺龙副总理参加巴基斯坦国庆活动，所以一直到4月10日才向巴方呈递国书。不久巴基斯坦总理穆罕默德·阿里宣布即将访华，但消息发布三天后，迫于国内外压力，政府突然垮台。

7月7日，巴基斯坦新总理苏拉瓦底宣布就任。9日，我拜会苏拉瓦底并向他表示祝贺。首次见面他就向我提出援助要求。他说：”东巴（原为巴基斯坦的一部分，1972年脱离巴基斯坦，成立孟加拉人民共和国。）遭受严重水灾，粮食困难，希望中国帮忙。“不久，巴基斯坦外交秘书提出他们急需6万吨大米，要求我国以优惠价格供给。

• 巴基斯坦遭遇洪灾 资料图

我考虑巴基斯坦国内面临困境，国外又承受巨大压力，如给巴方一定援助，数目不在大小，可以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因此建议国内，以优惠价格卖给巴6万吨大米，或者赠送一部分大米。最后周总理批示：大米价格不予优惠，但另赠大米4000吨。翌日，我将国内决定答复巴方，对方表示满意和感谢。

7月12日，双方在合同上签字。巴方主动提出：美国援助巴基斯坦的面粉，口袋上写明是美国援助的，中国援助的大米，也可写上。我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只写‘中国’两字，说明是中国的大米就可以了。”巴方对此又十分满意，说我们不在政治上抓宣传资本，是对他们政府和人民的真诚支持和信任。

在合同签字仪式后，巴基斯坦粮食部新闻官发布新闻，并在我们新华社记者所写的稿件上主动加上“慷慨的”字样。1956年9月6日，巴基斯坦驻华大使还对我外贸部部长叶季壮说：“这不仅仅是一种贸易关系，而且表明中国人民对于困难中的巴基斯坦人民的关心和同情，巴基斯坦将永远记住这件事情。”

一直到1957年3月苏拉瓦底在国会答辩结束时还说：“当危机的日子到来时，中国一定会帮助巴基斯坦的。我们去年粮荒严重时，中国已经帮助过。”可见，我们的援助对中巴关系的影响是很大的。

四、主动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坎巨堤位于克什米尔北端，过去曾是中国的藩属。历史上这一地区确实属中国版图，地图上也印有标志。新中国成立后，考虑到这一地区在克什米尔境内，因而在我国新的地图上作了修改。后来，我向周总理建议，这块地方事实上已属巴基斯坦管辖，我们应该积极地解决这一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这个建议得到周总理的首肯。

• 坎巨堤

由于我国主动和妥善地解决了坎巨堤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巴方很满意。这一问题的解决不仅表明我国对邻国毫无领土野心，而且也以实际行动说明我国真正坚持实行睦邻政策。这对1962年以后中巴两国边界条约的顺利签订起了良好的作用和影响。

五、周总理为中巴友好奠定了基础

1956年12月20日至30日，周总理首次访问巴基斯坦，巴方对周总理热烈欢迎，隆重接待。自发和有组织的欢迎群众，人数之多，热情之高，规模之大，均是史无前例的。

25日周总理抵何蒂镇访问时，当地部落酋长主动提出要给周总理赠送“结盟兄弟的头巾”。当时陪同周总理访问的巴外长和省阁部长认为不妥，对酋长说：“过去美国副总统尼克松访问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酋长当即反驳说：“要中国总理到我部落，就要尊重部落的习俗，请允许我们表达对中国领袖的高度敬意。”周总理接受头巾后，记者问酋长，将来杜勒斯或艾森豪威尔访问时，是不是亦赠头巾？酋长答：“不。”

• 1956年12月，周恩来访问巴基斯坦时，在苏拉瓦底总理（右一）陪同下参观纺织厂。

周总理访巴期间，与巴基斯坦总理会谈四次，同巴方总统会晤两次。会谈中除就双方共同关心的国际问题交换意见外，特别谈了中巴关系。苏拉瓦底、米尔扎都主动解释在第十一届联合国大会上，巴方为何未支持讨论恢复中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问题的原因，一是不能获得多数通过，支持无效；二是怕增加解决克什米尔问题的困难。

巴方还表示愿同中国友好，要求加强同我国的贸易、文化关系和友好往来，重申巴基斯坦参加军事条约不是为了反对中国。周总理除严肃指出巴基斯坦不应在联合国采取这种立场外，表示希望看到巴方应以更多精力从军事上转向经济建设，表示只有经济独立了，政治上才有保障。中国愿意同巴基斯坦加强经济合作，发展友好关系，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周总理访巴阐述了中国的政策和主张，加强了两国的接触和了解，对推动中巴关系向友好发展起了很大作用，具有深远的影响。巴基斯坦官方报纸对周总理的这次访问也称之为中巴友好关系的“里程碑”。

我在巴基斯坦工作了三年半，经过双方的共同努力，中巴关系出现了明显好转的趋势。两国关系在我的下任丁国钰大使时期进入了长期友好合作的新阶段。

-End-

文字 | 《新中国外交风云》 

作者 | 耿飚

图片 | 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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