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平：岸邊讀書記（二十）──一丸消疹，胸懷滌蕩

文/ 彭玉平

城市是很多人實現夢想的地方，當然也是更多人失去夢想的地方。

就是實現了夢想，也往往是以犧牲很多東西為代價的。譬如隔絕閉塞的環境讓人心也蒙昧著。看阮籍的《東平賦》怎麼說：

　　……其居處壅翳蔽塞，窈邃弗章。倚以陵墓，帶以曲房。是故居之則心昏，言之則志哀。

同樣是這個阮籍在《元父賦》的序中也說：“吾嘗游元父，登其城，使人愁思，作賦以詆之。”《元父賦》中的文字我就不引了。總不過是說那地方，人群擁擠，衛生極差，建築雜亂，民眾不知禮義等等。

不過阮籍這人寫東西，用锺嶸的話來說，就是“厥旨淵放，歸趣難求”。你看他分明對帝王說過：“籍平生曾游東平，樂其風土。”兩者前後一對比，就明白他的心思了。據說當年阮籍騎著驢到東平上任，就先把府衙的“違章建築”先拆除，目的是驅除戾氣。不過，他的想法是讓政治清明，陽氣回升。

文學史上總說什麼“兩都”、“二京”為漢賦之傑構，其實哪里有《東平賦》這樣的寫的盪氣迴腸。兩都、二京講的是個排場和陣勢，靈魂便被排場遮蔽了。反不如《東平賦》看著讓人心境清朗。

明代的張溥便說，他讀兩都、二京，“讀未終卷，觸鼻欲睡”，而讀了阮籍的《東平賦》，則“一丸消疹，胸懷滌蕩”。這“一丸消疹”作為比喻，簡直是精妙至極啊，把讀兩都、二京而長出來的疹都消滅無痕了。文學的診療作用可見一斑。

張溥固然是酷評，也給力，但若無清朗之心境，便也不識得這等文字的好處了。有一等的眼光方能識出一等的文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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