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存生，所赖饮食，古往今来，未见有不食而生者。伯夷、叔齐，隐于首阳，不食周粟，忠商而亡。所以，孟子论及人生时日：“食色，性也。”食为第一。

佛教尘斋

佛教清欲，素斋独树。起源之说是：佛祖释迦牟尼于尘间得道未成，待到雪山之后，执意忌食，后来身体不济，喝了牧羊女施舍的羊奶，始得体健，六年成佛。是故，佛教提倡祛除尘杂，了断俗缘，素食为依，忌食肉类，但凡是有生命之动物，一概“不杀生”，且以“放生”为功德，以“胜造七级浮屠”为张扬，又何可以进食荤腥呢？

既不食动物，那就只有以植物为食了。所以，就有了“素食”“斋饭”“吃斋”“吃素”，乃至有“胎里素”的说法。佛家的素食或斋饭，是自东汉时，佛教传入中土起才有，中国的佛家坚守了两千年，我们不得不说佛教的严律，贯彻得竟然如此落地。如今，东面半个地球，是以佛教为主的，其信仰之众或过二十亿，可谓大教。虔诚信仰佛教的人们，一旦皈依，一日一年—生皆为素食，这应该算是爱护地球、保护生态环境的一大贡献吧。

古佛斋图

佛教传播甚广，但佛教的饮食却都是素淡，虽然各地各寺多有自家的“美素”，很是讲究“三菇六耳”（香菇、草菇、蘑菇和黑耳、白耳、云耳、 地耳、石耳、银耳）。且皆食黍、麦、米、豆、薯、蔬、果等，相互掺杂，彼此映衬，做成诸般花样的仿生菜肴。一概禁用“大五荤类”“小五荤类”，连葱、姜、蒜、葱头、韭菜，因其辛辣气味，滋阴壮阳，亦是禁用。诸如土豆泥、豆腐泥等，又能仿作成鱼、熊、牛、羊、鸡、鸭肉等菜肴，又能使之色、香、味烹饪入味，竟同那本原的食物相似无异，确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若是细细想来，明明是禾稼果蔬、五谷杂粮，偏偏要做成动物肉食味道，移情别样，似有许多费劲思量，不说也罢。又有各类蔬菜煎煨烹煮，做的各种新鲜时蔬，各自张扬：东淡、西辣、南甜、北咸、西南酸辣，色香味异，各有千秋，因地制宜，也都很有些清静淡雅的禅意。但，若论佛家诸味佳肴中之首膳，则非粥莫属了。

佛教斋饭

僧人每天要喝粥，施舍每回也是粥，香客入寺亦吃粥。你看那大凡气派大的寺院，必定有五六尺口径的大锅，也必定是好几口，我在福州涌泉寺中，看到明代生铁铸成的几口大锅，住持介绍是煮粥的，寻常闲置，灾年才用，好像上面还有嘉靖年字样。也在山西五台山、开封相国寺、登封少林寺、佳县白云山等处，见过许多煮粥的大锅。

我也吃过好几处寺里的粥，果然了得，米与水的融合，一旦入了那口大锅，几个时辰的文火煨下来，汤如汁，米似玉，入得口中，黏滑甘爽，清心润肠，煞是好吃，较之我等寻常熬粥，天壤之别。

粥的来历，比人们通常知晓的要早，通常人们认为，是因为佛祖成道纪念日为农历的十二月（腊月）初八，人们要吃粥纪念，故名“腊八粥”。以粥纪念的神圣意义，除了佛家、信佛的老家儿们在意为之外，许多没有信仰的人，腊八也有喝粥的习惯。

“粥”在中国古代先秦时期，已是极盛了。自从秦始皇统—中国，下令将十二月改名腊月，每年岁末，收成过后，“腊祭”以庆，天子、各家诸侯都要举行，以感谢或祈祷八方（一说为八种）神灵赐以丰收吉祥。《祀记》：“蜡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蜡”通“腊”。

之后，食粥习俗已经风行为一种文化，腊八之日，上至皇家，下到百姓，皆作腊八粥以祭庆，仪轨已定，再无变更。这时期，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呢。

唐代的皇家，腊八祭祀天地神灵，且开始给寺院发放米、果，佛家纪念佛祖成道之日，皆以煮粥为纪，并称腊八日为“法宝节”。可见，“腊八粥”并非佛教所创，是佛教于东汉传入中土之后，“拿来主义'使这一低成本便餐，成为自家清淡修行，广结善缘（如施粥救灾、法会招待等）之斋饭罢了。

蒸腾

“粥”到了宋代，甚为佛教所推崇，腊八时节，东京（开封）的各大寺院都要大送“七宝五味”粥。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都人是日各家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也。”

至于时下，腊八粥也罢，大米粥、小米粥也罢，几千年以来的延续传承，无论是官家百姓，佛教寻常，已经成为日常之食，天天都是离不开的。这样就回到了“食”的本来面目，粥仅一饭，本无甚奇，人们在天天享用之际，各家再赋予其许多来头或是用途，平凡之粥，就又有了许多故事，为纷繁的世界、不易的生活，再增添多多热闹，岂不是件上好的事情？

腊八粥

※ 本文根据刘锡荣著《荣斋随笔·风雅颂篇》之《闲话斋饭》一文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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